蒋氏母女竟是齐国细作这事,最震惊的非卫东恒莫属。
自从回到西府,卫东恒便报病不出,还将自己关进书房。除了萧夫人,谁都不许进。
萧夫人挺着个肚子,还得侍候惊魂未定的夫君,也是辛苦。
更辛苦的是,卫东恒就是缓不过来了,一直在那儿唉声叹气。
倒是今日,在萧夫人软磨硬泡之下,卫东恒被放出来后,头一回踏出了西府大门。
也是纳彩之期将近,卫东恒算是给闺女一个面子,强打精神,带着萧夫人来见郑家夫妇。
爱徒将要成亲,郑乔生心里高兴。可他不通庶务,又得了郑夫人眼色,索性一应事务交给夫人们决定,自己领卫东恒去看正在翻盖的郑宅。
卫东恒叉着腰站在院子当中,又是连着叹了好几口气。-
郑乔生一手拄拐,一手指着上头,“卫大爷,我打算盖个二层,上面便留给他们小夫妻。”
听到这话,卫东恒不乐意了,“西府那么大,还能没有他们的地儿?乔生兄也是多虑了。”
当年卫大奶奶生产不利,只得这一女,卫东恒确实不上心,还担忧西府偌大家业,最后都要归了外姓人。
后头来了蒋氏,没事便在他耳边明夸暗贬:说卫大奶奶不肯再生,是怕孩子太多,顾不上娘家;卫湘君也是个霸道的,好东西只顾自己收着,瑶珠碰都不许碰。
卫东恒由此对母女俩更生厌弃。
直到多年之后,卫东恒经过那么多风浪,总算将很多人和事都看明白了。
蒋氏就是将他当成傻子利用,花言巧语背后藏着阴谋诡计。
卫湘君虽有时候话说得不中听,可实打实顾念他这个当爹的。
如今的卫东恒终于品尝到了天伦之乐,结果女儿眼看就要出嫁,这心底终究有些不舍。
郑乔生向来不爱跟人计较,笑呵呵地道:“无妨,便教他们偶尔来这儿住一宿,西府总归是她正经娘家。”
卫东恒的气立马顺了,还颇为大度地道:“你是她师父,该孝顺的,湘姐儿总是要孝顺!”
说了这儿,卫东恒又想叹气。
他这半辈子闹出不少笑话,以前根本不知自己蠢,现在知道了,便害怕连累女儿和萧月娘肚中的那个。
“卫大爷,到那儿坐坐?”
郑乔生笑道:“我可站不了多久。”
卫东恒回过了神,还想到伸手扶了郑乔生一把,两人一块坐在了院中那处没被火烧坏的石凳上。
“听说你打算自请外放,好不容易回来,如何又要走?”
卫东恒愣了一下,“乔生兄如何得知?”
在吏部私牢被打得死去活来,卫东恒不肯招也不想死。
后头夜深人静,他熬不来时,便往好的地方想。比如,他若能活下来,就带着萧月娘离开衡阳,最好能回渭西。
就算还是当衙门小吏,就算只有微薄俸禄,至少一家人能得平安。
等他终于活下来,卫东恒也下定了决心。
话说这事吧,他也就告诉过萧月娘一人。
“是令夫人同拙荆提到此事。她担心你一时冲动,想让我同卫大爷聊一聊。以我之见,令夫人身怀六甲,便是真要走,也得等孩子生下,最好再大一些。再者,湘儿的婚事在即,此时也并非谈离开的时候。”
卫东恒如今能听得出别人好意,只心中实在纠结,“如今朝中恨不要我死的,不只一两个。”
“大家伙都说,国主杀了一批贪官,是在正本清源,维护朝纲。想来日后朝堂必定清明。”
卫东恒干笑两声,心下不以为然。
郑乔生到底只是个大夫,哪瞧得出朝堂上那么多弯弯绕。
贪官是倒了一批,可贪官的头还我自巍然不动。
“咱们恒大爷如何想一出,是一出啊?”
郑宅塌了一半的院墙外,碧雪转头对旁的卫湘君嘀咕道。
两人已然过来有一会,自然听到了里头的对话。
卫湘君笑着叹了口气。
也是难得,他们父女还有想到一块的时候。
京城像一只鸟笼,里头的鸟太多,地盘又那么小,难免弱肉强食。
卫东恒确实少了些豁得出去的狠,这一点他还不如卫东卿。
“爹爹方才那些话,冲着家里人说便是了,别教外人听到。”
卫湘君到底走了进去。
没想到卫湘君会出现,卫东恒一脸局促,好半天后讪笑道:“我同你师父说着玩儿的。”
卫湘君却没笑,“爹爹一时半会走不了。”
卫东恒小心地瞧向她,“为何?”
“蒋氏这些年也没闲着,听说同人合伙,又贩起了私盐。前头人家背靠大树,就算知道,也无人敢管。可这会儿墙倒众人推,到底被捅了出来。”
“该,那女人就该死!”
卫东恒恨得直跺脚,忽地心下一紧,“此事与我无关!”
“汉乡侯那个妾也是同伙之一,听说一笔生意就能赚不少于千两。别的就算了,贩私盐是掉脑袋的重罪。邱氏逃不过一死,爹觉得,汉乡侯府会不会受牵连?”
卫东恒脸垮了下来。
这还教人活不?
他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瞧着意思,还得陪卫东卿他们死?
“我……去求见主上。”
卫东恒壮着胆子道。
为了一家老小,他便厚着脸皮去撇清关系。
卫湘君哭笑不得,“爹爹这么着急过去,到底是为东府求情,还是想救蒋氏?”
“湘儿!”
郑乔生立马拦住,视线越过背对着他的卫东恒,冲卫湘君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