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老江湖,眼见着徐启气势压人,高权也不恋战,掉头怼向另一位,“这些年主上对岳家军有诸多不满,无外乎岳震不听您的攻盟之策,数次违抗君命,损及君威。岳震一死便拿下岳无咎,乃是高展照您的旨意行事。如何这会儿倒成了他矫旨?还请主上为臣指点迷津!”
高权历经三朝,威望无人敢比,连国主在他面前都唯唯诺诺,今日竟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军当众顶撞,自然要找人撒气。
没出他所料,国主支吾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总算扳回一城,高权趁胜追击,“所谓丹书铁券又是怎么回事?臣为官多年,为何从未听说?此事若是真的,便是臣眼瞎耳聋,半点不中用;若是假的,想来主上对臣早有不满,才会出此‘妙计’,是想斩断我高氏的根脉?”
“绝无此事!”
国主立时慌了。
妙计的确有,却不是他想出来的。
高展请旨抄岳大将军府,不只一回两回了。国主一直敷衍。
岳震出殡之日,高展又跑了过来,居然把旨意都拟好了。
有人早已料到,高展想要抓住这时机。
于是,便有了后来的将计就计。
国主找了个出城狩猎的借口,只说回来再盖御玺。
高展不出所料,带上那份未用过印的圣旨,跑去岳大将军府。
国主最初之意,只是找个由头罢了高展,借此敲打高权。他哪里想到,会出了人命。
岳无咎想担下了责任,按徐启说法,当时乱成一团,也不知高展如何就撞到了别人剑下。
“高师不必上火。坐下慢慢说!”
国主又劝了句,心下却早有定论。就算人是岳无咎杀的,也不能让他以命偿命。
高展早添了孙子,死了也有人为他披麻戴孝;可岳无咎没了,岳氏的正脉就断了。
国主这辈子只把岳震一人当兄弟,如何能看着兄弟绝了后。
且一旦岳家军倒下,便是为敌国敞开了吞并蓟北的大门。
“主上,长宁公盰衣宵食,忙于朝政之事,一心为了蓟北社稷,您千万不能听信小人之主,”
秦国公几个也上来起哄。
迟疑了片刻,国主开了口,“丹书铁券乃是孤……”
丹书铁券是那日徐启偷偷送进岳大将军府,连岳无咎都不知此事。
如今国主身边多了一个会出谋划策、还料事如神的亲信,便是徐启。
“主上,臣是无名小卒,今日得遇长宁公,乃是莫大荣幸。此刻有一事,臣想请教长宁公。”
徐启抱拳道。
“既如此,你请教吧!”
国主不由松了口气。
多年养成的习惯,他在高权面前就是抬不起头。可今日他瞧出来了,这位也有了克星,就冲这一点,便是高权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国主也当看不见。
“主上没有嘴吗?”
高权这话,已是以下犯上。
国主的脸被气红了。
平素在满朝文武面前,高权还装装样子。可背地却嚣张跋扈,对他动辙指摘,根本不管君臣之义。
此刻,高权连装都不想装了。
“长宁公虽老当益壮,可终究气大伤身。”
徐启接过了话,“主上既是给了臣机会,臣便斗胆了。”
“给我下去,这儿没你说话的份!”
高权呵斥道。
国主脸皮子抽了抽,到底低下了头。
“长宁公为众臣之首,更是蓟北读书人的表率。君臣之义,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主上并未下旨禀退徐启,徐启若听了长宁公之命,擅自离开,便是冒犯君王。”
略顿了一下,徐启又朝着国主道:“方才臣所说‘君臣之义’,出自《君论》第六篇,臣当日读此篇时,可称心潮澎湃,也就此立下为君王效力,为天下百姓谋福祉之志。”
高权却冷哼道:“不要在本官面前,说那些无用废话。今日臣只有一事。岳无咎杀了我儿,臣要报弑子之仇!”
徐启面露惊讶,“长宁公真忘了,这《君论》第六篇到底何人所着?”
长宁公正心头冒火,哪有工夫跟徐启在这儿谈论文章,“本官已然知你叫徐启。初出茅庐之辈和与本官谈什么忠君爱国。这些年若没我尽心尽力,哪得国主稳坐重华殿宝座!可忠心如我,竟落得这般下场?”
就连边上的刘内官也听不下去,巴巴地看向徐启,盼着他为国主出一口恶气。
“这第六篇正是长宁公的大作,当初因这文章,长宁公才得机会面见先帝,从此平步青云。”
徐启说到这里,面色严肃了下来,“长宁公这些年自然立了一些功劳,可你恰恰忘了,若无先帝器重,若无国主信任,你如今还是偏居乡下的读书人!真以为这蓟北没有你高权,便穷途末路了?你扪心自问,这些年为国主出过什么造福百姓、名留清史的的良政优策?你可曾带兵出征,御敌于千里之外?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你是忘了到底何意?!”
连国主在内,众人都目瞪口呆。
谁能相信,说出这一番教人振聋发聩之言的,居然是一个出身草民,刚被提拔上来的武将。
“好了,今日就到此,天色已晚,长宁公岁数也到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国主开始和稀泥。
徐启这话,说出了他心中所想。
长宁公不能说没有才干,可爬到今日地位,他的才干多用在了与人勾心斗角、拉帮结派之上。
今日有徐启在,国主是解了恨,可心中到底也有自己的顾虑。
他还不想跟高权走到彻底翻脸的一步。毕竟,自己还有把柄在那人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