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阁楼，少女弃灯笼，上楼梯，顾衍跟上。
来到二楼，便见这里布置的十分简朴。
地上铺着发旧的毛毯，一白发老者蜷缩在躺椅上，身上盖着薄被，手边放着小桌，上有茶壶。
旁边是一个小小红泥炭炉，上有水壶，冒着氤氲雾气。
阁楼立柱上挂着古朴长剑，轻轻飘摇。
高家庄被群山环绕，这里并无冷冽北风，阁楼上稍凉些，但并不冷。
不过这阁楼立在湖面上，老前辈又住在这儿，貌似不是养生之道……
“老祖宗，人带来了。”少女近前，跪在躺椅边，从红泥火炉上拿下沸水壶，轻手轻脚的泡上热茶。
那乖巧的模样，与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凤仙郡顾衍，拜见高老先生！”顾衍躬身行礼。
老者雪白胡须动了动，他躺在躺椅上，睁开浑浊的双眼，看向顾衍。
顾衍也在看他。
来之前已经详细的向明月师徒问过高士廉的来历。
这位老前辈非常了不得，七岁学剑，十七岁入后天境，二十七岁入先天境，而后周游天下，寻仙问道。
六十岁时有奇遇，破境天人，至此名震天下。
然后，老农就来了。如今已过去五十年，高士廉也一百一十三岁，风浊残年。
武者寿命大多比凡人久一些，但寿限大概也就在这一两年。
“年轻人锋芒外露了些。”高士廉声音苍老，如同风吹残烛般，似乎随时都会断了气。
“老前辈教训的是。”顾衍笑着回。
“你身上带着一股气。”高士廉强撑着坐起，那少女赶紧扶着，又给他后背垫了个厚厚枕头。
高士廉胡须斑白，头发也枯白。比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枯木道人，他面上却还有几分血色，也未见枯瘦之态。
“我在范青身上见过，在那个叫明月的小丫头身上见过，你们都有相似之处，是青禾剑……”
高士廉接过少女奉上的茶水，却没喝，咳咳两声，继续道：“青禾剑一脉相传，老农传下此剑意，又连败天下高手，登顶至高后，便隐居不出。如今看来，他传承有人，剑意不绝。”
言语之中，高士廉似对老农无比推崇，竟有几分高山仰止的姿态。
根本不像是对同境界之人的评价。
“前辈，老农已破天人境？”顾衍颇为震惊，他记得老农在五十年前成名，那时老农也就四十岁上下。
四十岁能到天人境，这对武者来说，基本是不可能的。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偏偏又败尽天下天人境。
世人都说老农是天人境，可高士廉话里的意味，貌似不止于此……
“不知道。”高士廉目光呆滞，似乎回想往事，嘴里喃喃，“五十年了，我还是没信心接他三招，甚至不敢在他面前拔剑……”
顾衍沉默不语，他发觉自己以前有些低估老农了。
可是，老农究竟站在了何等高的地方，又见到了何等的风景？
顾衍心向往之。
“不过，伱是对的。”高士廉露出苍老笑容，目光看向顾衍手指上的黑色指环，“武道是死路，修行才能见到天地之宽广壮丽，之秀美绝伦。”
少女闻言，皱眉看向顾衍，她这才知道顾衍竟然是修行者。
“小范说你天纵奇才，当真不假。”高士廉面上带着欣赏的笑，轻轻抬手，“坐。”
那少女起身，拿来一个小小棉垫。然后她又看了眼顾衍，犹豫了下，终究给顾衍倒了杯热茶。
“多谢前辈。”顾衍盘膝坐下，横剑膝前。他认为高士廉接触过修行者，甚至称得上非常了解。
高士廉不再说话，少女跪侍在旁，不发一语，顾衍也不吭声。
夜风轻轻柔柔，远处的水流声带来山中兽鸣，阁楼上只闻炭火水沸声。
过了良久，高士廉忽然叹道：“百年光阴弹指过，终究不过一个土馒头。”
“老祖宗……”少女语声悲切。
“这是我曾孙女，叫高……你叫什么？”高士廉看向少女。
少女本来没想哭，可一闻言立即就哭了出来，提袖抹抹眼泪，委屈无比，“老祖宗，我是您玄孙女，我叫高飞燕。”
“对，飞燕……高飞之燕，春来冬去的燕子……”
高士廉朝顾衍露出和蔼笑容，“她是玄孙一辈资质最好的，去年才来到我身边侍奉……”
“高家贵女确实资质绝伦。”顾衍随口就捧。
“屁！”高士廉摆手。
顾衍笑，那少女脸比白猿屁股都红，眼泪怎么擦都擦不完。
“根骨还是其次，悟性差了些。”高士廉根本不在意玄孙女的哭声，“你再看看这心性，跟小范的那两个徒弟差了何止百倍？”
顾衍没吭声，心说明月也是挨过毒打之后，才成长许多的……
“后继无人了。”
高士廉幽幽叹息，旋即又说道：“你是来寻求破境之道的，老头子还有几分力气，能帮上些许忙。”
“顾衍谢老前辈提携！”顾衍站起行礼。
“慢来，慢来……”高士廉笑着抬起枯黄手掌，“我还知你在寻入仙门的契机，我这里正好就有。”
“老前辈想让晚辈做何事，不妨直言。”顾衍道。
“跟年轻人说话就是舒坦。”
高士廉伸出手指，“两件事，我只要你做两件事……”
“老前辈，我怕是无心庇护前辈家族。”顾衍直接开口。
“不不不……”高士廉摆手，“些许愚蠢的蠹虫，为何庇护？再说，这不过是小事，我自有安排，我说的是另外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