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翊结交甚广，平日里常常是呼朋唤友到处吃喝玩乐，因而出门见个人不足为奇。可他突然强调自己去见了个人，这个人的身份必然不一般。
夏侯渊抬眸看了儿子一眼，却见他神情严肃，立马就明白了此事非同寻常。他又落下一子，方问：“你见了何人？”
“当今陛下。”夏侯翊的语气依然平静，却又隐隐含着几分意味不明的严肃和迷茫。
“陛下？”夏侯渊有些惊讶，目光也从棋盘上收回来。自夏侯翖罹难后，外面的人都默认夏侯翊是下一代越国公，可夏侯渊仍然对长子存在一丝希冀，至今没有上书请封次子为世子，所以夏侯翊目前仍然还是白身，没道理会得到天子的单独召见。
这阵子他虽然不着家，却也没听说夏侯翊进过宫。
既然不是在宫里见的，那就是在外面。
偏巧他也听人说天子最近经常微服出宫，至于所谓何事，无人知晓。
“何时的事？”夏侯渊尽量表现得很平静。
天子的行踪非常隐秘，夏侯渊都没有探听到的事，夏侯翊就更加不可能清楚了。他一边思索着该如何把整件事完整的转述给父亲，一边跟着落了一子，正好截住了父亲的一条出路。
夏侯渊扫了一眼棋盘，眉头微蹙，暗自骂了一句儿子是个滑头。
“那日我特意约了纾儿去游湖，其实就是以她为幌子去见了陛下。”夏侯翊不慌不忙地说。
夏侯渊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想起自己那天出门比平时晚了半个时辰，夏侯翊确实在那期间来给他们请安，说他约了妹妹要出门游湖。再后来，夏侯纾也来请安，他们父女还说了一会儿话。
“陛下为何要见你？”夏侯渊继续追问。
“因为长青门的事。”夏侯翊毫不犹豫地说。这件事在他心里憋了几天了，他一直在斟酌该怎么办，如今既然说到了这里，索性也就不再隐瞒。
夏侯渊愣住，连眼前的棋局都顾不上了。
夏侯翊略一思索，继续说：“长青门密使共有四个部，舅舅的意思是让我先接手其中两部。我本是想应下来的，不成想陛下突然传了话要见我，我也没有多想便去了。听陛下的意思，似乎并不希望我这么快接手。当时他虽然说了些原因，可在我看来，不过是托辞罢了。”
夏侯渊听完沉默了半晌，突然叹息道：“看来，陛下还是起疑了。”
夏侯翊也拿了一粒白子轻轻摩挲着，他担心的不仅是天子对夏侯氏的疑心，还有夏侯纾的事，偏偏这个时候舅舅又给了夏侯纾一个超出她的职权范围的任务。可不就赶巧了吗？
如果夏侯纾的身份因此而暴露，难保不被人拿捏。所以他的速度只能再快一些，赶在事情暴露之前把隐患解决掉。
夏侯渊见儿子没有反应，又说：“依你之见，陛下是想收回我的兵权，还是想要恭王府的手中的长青门？”
“陛下心思深沉，我猜不到他的真实想法。也许他都想要，也许他又什么都不想要。”夏侯翊满脑子的疑惑全都显示在了脸上，“不过那日陛下只说让我不要急于接手长青门，却未提及父亲。我想着陛下若是真想收回父亲手中的兵权，应该也不至于只是暗中召见我吧。”
夏侯渊轻笑了一声，只是那笑意却未到达眼底，沉吟道：“别说你看不透他，我看着他从一个襁褓中的奶娃娃长这么大，二十多年了也没将他看透。这些年，更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他若让我交出兵权，我绝无二话，必定双手奉上，可他偏偏什么都不说。”
夏侯翊愣了愣，迟疑道：“父亲在军中的威信，并非因为一块兵符，军心所向，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取代的。而长青门在钟氏一族手中经营了几百年，也不是谁想要就可以随便拿得走的。即便我是恭王府的外甥，又有舅父的全力支持，在长青门历练这么多年，下面的人也没有完全信服于我。陛下英明睿智，不至于看不明白。”
“军令如山，我若没了兵权，空有威信，也不能号令赤羽军。”夏侯渊发自内心的笑道，“其实我倒无所谓。自从你大哥走了之后，我也算是看明白了，什么军功，什么荣耀，什么权势，都是过眼云烟，若是这些可以换来你大哥的安生，我宁愿做个山野村夫，带着你们母子去过安宁的日子。倒是你舅父那里，怕是有些麻烦了。”
夏侯翊点头称是，又说：“这事我还没有告诉舅父，这几天就想着该怎么跟他说，正好也请父亲拿个主意。”
“照实说吧。”夏侯渊语气平淡，这才落下一子，又说，“你舅父他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怎么做。”
“那我明日就去趟恭王府。”夏侯翊说着又跟着落了一子。
父子俩各自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默契的没再说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