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四年未聚了,这四年又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几乎每一个人都经历了巨变,体验了痛苦悲怆,踉踉跄跄,跌跌撞撞,才有了这一次小聚。
众人皆不提苦难事,专挑趣事或小时候的事畅聊。
聊着聊着,大家似乎都回到了那个时候。
黄木香花香袅袅,秋千架随风荡漾,雪花落下时,古竹书院的弟子们纷纷惊喜地站出来迎接一年之末……
古竹书院挂了白,古竹老人静静躺着,面容祥和,似乎也是看到了这样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
月色朦胧,池岫白身形瘦削,面色苍白的很。他越过他与秦庚礼的小桌,执起酒壶便给自己甄了满满一杯清酒。
萧词安要去拦他,却被他躲开,萧词安又不敢大力碰他,只好把求救目光投向时暇钰。
可时暇钰倒好,一直嘴角含笑,温和地注视着池岫白。
萧词安又去看玉衡,见他半垂着眸子,直直盯着手中的酒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时暇锦呢?仿若未闻般自顾自吃着火锅。
大家都不对劲儿,萧词安就算是于人情世故之上再笨拙木讷,也该反应过来了。
他猛地回头,“你要离开?”
“是。”
池岫白笑容依旧温和,但却与以往的温和有所不同。
以往的他,虽如清风明月,但内里埋葬了太多的痛苦,咽下了无数血肉,他的底色是悲伤的。
但今日的他,笑容却是真正地发自内心。
是释然,是解脱,也是自由。
他忽然明白了池岫白的选择。
池岫白眼底的笑意深了深,退后一步朝所有人拱手道:“这第一杯酒,敬在座的各位,白平生最庆幸之事,便是于年少时遇到了诸位,蒙危难不弃,奋力相助,白再此,谢过诸位。”
说罢,他仰头饮尽杯中酒。
月色微凉,竹叶沙沙。
玉衡亦仰头一饮而尽,萧词安,时暇锦,楼宿紧随其后,
喉间略有不适,被强行忍了下去,他给自己甄了第二杯酒。
“这第二杯,敬陛下,”他面对时暇锦,“白前半生夙愿,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天下开太平,白已以身躯,以全心搏之,往后,望陛下能开创一个盛世未来!”
时暇锦回敬他,“一定,岫白只需安心等着看!”
池岫白又给自己甄了第三杯酒,彼时他已面色染红,目光略有些迷离,时暇钰想要去阻止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池岫白执起第三杯酒,目光在每一张脸上流连,低声道:“第三杯酒,敬我们,祝我们春祺夏安,秋绥冬禧。”
时暇锦起身与他碰杯,清酒微漾,在月光下折射出温暖的光芒。
“初心如磐,奋楫笃行。”
玉衡和萧词安亦起身,
“浅予深深,长乐未央。”
“欢愉胜意,万事可期。”
所有人眼中皆重新燃起了光辉,比月色更美。
然,楼宿却久久未曾参与其中。
时暇钰朝他看过去,就见他一人摊在座椅之上,垂首把玩空空酒杯,眼神迷离,早已神游九天。
时暇钰走过去轻轻推了推他,好半天他才缓过神来。
揉了揉眼睛,他环顾四周才知晓自己该做些什么。
给自己斟满了酒,他与他们碰杯,只道一句,“祝未来。”
说罢,他便仰头一饮而尽。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唯有时暇钰想起了之前在神泽宫地牢里的场景。
那时的楼宿强杀了时暇岚,便是为了给池洛初报仇,他愿意为她所用,参与这场大战之中来,也是为了池洛初……
时暇钰抿唇不语,隔空与池岫白对视。
若是洛初姐姐当初不要对自己那么狠一点,是不是一切都还有转机?
……
幸好,他还在。
但其实,时暇钰也曾失去过他一回,如今再看楼宿,似乎也能理解他。
她默了默,只道:“她可还有什么心愿?”
楼宿沉默好久,思绪如生锈九年不用的废铁一般转动,拉到三年前的那场雪,拉到那抹刺眼鲜红,他痛苦闭上眼,苦涩道:“她……要我记住她。”
“……她的意思是,要你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长久记住她,才能透过你看到她努力过的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