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鄢并没有随重曜一同离去，反而是静静望着瘫坐在地上的少女，眸光一如天边垂落的清冷月光，美丽而无情
少女洁白衣裙染血，披曳在纤薄脊背上，流淌在冰冷地面上
她没有回头，只怔怔的望着掌心，眼里有泪，却在逐渐消失着，无法滴落
伏鄢盯着她半晌，像是未曾见过，雾隐云霄，青霄神女这般模样，忽而道
“若是你知道悔改，师尊不会亏待你”
她半侧过头，露出半张玉白精致的脸
“怎样才算悔改”
伏鄢神色微冷
“青霄神女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更有机会竞争未来的神域之主的位置，掌控天下众生，到那时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神域荒芜，人才稀缺，于荒芜之地大展身手的凌筱玉，值得他另眼相看
饶是那般样子痛苦又无力，却依旧坚决强大，以卑微的魅族之身，铸就那样了不得的成就
那种情绪，他从未有过，那份力量，他亦是从未拥有过
天生无情的人，不会明白拼命的背后，是什么，他们亦不会选择像她这般狼狈不堪
凌筱玉抬起头
情丝渐渐失去，映在她眸中的情绪渐渐淡化，凝成她浅银双眸浮略的清艳之色
“你是否觉得，卑微的种族，不配被爱？”，她恍惚道，嗓音荡漾，于冰冷庭院之中，愈显冷冽朦胧
伏鄢神色未变，只道
“神不会动情，亦不会为那等卑微种族迷乱心智”
凌筱玉缓缓站起身来，来到他面前，仰望他古井无波的瞳
伏鄢垂眸望着她，目光未曾回避
“你比父君还要无情”，她骤然道
伏鄢眼眸冷淡，微微垂落鸦羽般的眼睫，勾出眼尾自然上翘的绮丽弧度，带起唇角冷漠却摄人心魄的笑意
她像是未曾察觉他此番举动，只道
“哪怕你现在此举看似是对我不忍，可终究只是好奇，我在坚持些什么”
凌筱玉摇摇头
“你不会明白”
伏鄢眉头微挑，缓缓掀起眼睫，眸光冰冷的望着她
“师妹当真是倔强的很”
他赞叹她的倔强，却深深觉得这份倔强毫无用处
凌筱玉静静望着他，眸光闪动渐渐碎裂的冰冷色泽，于清冷月色下，渐渐归于平静
“苍落伏鄢，你会在未来，爱上一位卑微的人类，并为之倾覆一切，也不能换回那人的片刻留情”，她忽而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肯定
伏鄢闻得此等话语，一惊，眸光炯炯的望向她，含了些冷意与逼视
少女望着他，勾起唇瓣，苍白唇瓣间绽放一朵渐渐凝滞的冰冷蔷薇
伏鄢静静望着她，不曾移开目光
绕是云霄在他看来，并不值得重曜看重，但，神域唯一的神女，冠以青霄，秉承天地神华而生，她是世间最为美丽出众的存在
即便她此刻狼狈不堪，依旧极美
但他亦是高高在上的存在，相对于她的容貌，更好奇的是，她接下来会说些什么
似是看穿了他的心绪，凌筱玉神情未变，继续道
“成神之后，所有能力都会放大，而我是魅族，这是我看到的，属于你的未来”
伏鄢白皙的面孔一僵，旋即勾起唇瓣，眸色冷沉几分，似是不屑，似是鄙夷，隐在平静下的情绪翻涌着，吞噬他清浅瞳色，让他看起来不似寻常清冷，反而透着股危险的诱惑
“我不会”，他果决道
凌筱玉盯着他，微微勾唇，眼里笑意却渐渐褪去，伏略着让他最为讨厌的处变不惊与高高在上，她点点头，转过身
“既然如此，还请师兄保重”
伏鄢紧紧盯着眼前神情平静的少女，直至那人身影在他面前消失，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不自觉的握紧，手背上青筋凸起，似是在隐隐压抑些什么
他天生一双看破万物的瞳孔，威能堪比重瞳之威，只因，一介普通的人族，是不会被神主看中的
因自幼失去父母，他被一位人类收留，那人看起来没什么不同，只是，生着一双重瞳
因天生奇异的外貌，那人与他一般，被驱逐着，被世人鄙夷着
他的经历，让那人心生同情，将他收为义子
他便也借此，在那人身边安静的生活着
本来，他的生活该是如此
但，在遇见重曜之后，他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向往那传说之中的世界
一位普通的弃子，是没有作用的，但是，生了一副不弱于重瞳的眸之人，是有用的
他亲手挖下了自己救命恩人的重瞳，移植在自己眸中，因这双眼睛不属于他，所以只具有重瞳之威，却无重瞳那等奇异之型，却也是够用了
重曜果然因此看中了他，将他留在身边
他至此，成了苍落伏鄢，神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然，重瞳虽可看透未来与过去，却无法看透自己的未来
无法预知
无法应对
他看不到自己的未来
正因如此，云霄的话，才成了他心底，不断跳跃着的，祸根
他会爱上人类？
那等卑微之物？
他自荒芜之地那般辛苦的爬上来，怎会再回到起点？
救命恩人，他尚且杀得，凌筱玉所说的那般存在，若是真的存在，必然在他眼中，与他人不同
如此，他便会在第一时间，杀了那个人
没有人能动摇他的地位，亦是无人能让他为之倾覆一切
僻静庭院之中，凌筱玉静悄悄的回到湖光榭
她抬头仰望着那闪烁微光的字迹，目光轻转，落在庭院四处
目光所及之处，勾出一少女纤丽身影
身着蓝裙的少女手持碧霜剑，以游鱼之态，击碎湖光榭前的巨石，旋即仰头望着她笑
她面无表情的望着那少女身影，心中亦是没有一丝起伏
眼前人影变换，白发碧眸的男子立在她面前，掌心摊着染血的同心结
“筱玉，无妨”
她眉头微微动了动，情绪却依旧犹如死水，一动不动
再然后，隐约有男子含笑轻呼她的名字
“小师妹，欢迎回来”
“凌筱玉，之后努力骄傲的活下去吧”
“凌筱玉，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柳叶化剑”
“筱玉，我们来了”
她默默抱紧双膝，垂头不语
耳边隐约声音犹如清风，虽是颤抖轻微，却于此刻传递在她耳中
“吾不会让你死，更不会让你离开吾”
她陡然一惊，眼睫飞快的颤抖起来，抬眸瞬间，一道声音响起
“我自由了”，少女于垂死之际，绝望之时，那样欢快的道
凌筱玉心头一跳，似是有无尽情绪在此刻宣泄，想要从喉咙肿溢出来，化为痛苦呜咽
可那情丝依旧在她掌心灼热发烫，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亦是察觉不到一丝情绪起伏，只是茫然的望向四周，犹如陷入了迷境之中的旅人，每一步，都像是陷阱
她静静望着眼前庭院，冷冷勾起唇瓣，眸中无一丝情绪
哪里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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