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如此,为何连圣人,都畏惧永夜的到来?
陈九渊身体一僵,暗淡的眸光中倏然闪过一抹惊恐,哪怕脚底涌泉这命脉之穴被毁,他已然离死不远,可此刻,身躯还是止不住因恐惧而颤抖。
陈念久残忍一笑,左手蓦然间弯曲如钩,带起三两颗水珠,自前额下探,径直插入陈九渊的眼珠子深处。
只听嗤的一声,犹如一脚踩破吸满了鲜血而身体变得膨胀的水蛭,惨烈的血崩之声,顿时让场间所有瞧看到这一幕的众人,无不心中胆寒,一抹凉意遍袭全身。
“三叔……我这辈子在乎的东西很少,所以谁也不能动!谁动,我就要谁的命。”
“啊——”一声惨叫划破黑夜,其声音凄厉至极,像极了分娩的妇人,痛苦之下发出的绝望而无助的不舒服的喊叫。
王府西北这座巨大广场之上,一些个境界低微、心境不稳的王府护卫,突然面露痛苦之色,弯起腰跪在地上,“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而谢必安与范无救二人,更是大惊失色。这二位昔年纵横江湖,在那个十六国乱世纷争的大时代中,以“黑白无常”之名震慑天下可止小儿夜啼两大高手,猛然间心中一震。
暴雨如注下的陈念久,只如一尊来自地狱的杀神,面部可憎、可怖、可厉,令人惶惶然不可逼视。
尽管这片广场中的所有人,都距离陈念久极远,可在此刻,尽皆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哪怕是见惯了尸山血海,从死人堆里活下来的十一大客卿,也是头皮发麻,连忙垂下目光,仿佛只要再多看那场中一眼,怕都是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
裴宝藏不知费了多大力气,才生生压住了将要做出的退步之举。他喉结滚动,艰难眼下一口唾沫,此时的“小九儿”,让他感到有些陌生,有些可怕,有些不安。
“呵……”被鲜血溅了满脸的陈念久抬起头,掌心攥着一双招子,随手一抛。
他再也不理会生死不知的陈九渊,两腿微颤地站直了身。
接连两场族比之战,一身轻伤,换陈神昭、陈切玉一死一伤,他体内真气已然近乎耗尽;
而与陈九渊这一场对战,以“五雷化极”之五道符箓,牵引出天雷砸落,固然威力势不可挡,却也压榨了他体内最后一分真气。
丹田当下之状,只如被抽干了水的池塘,枯萎败落,甚至几有几分萎缩之态。
一行鲜血没有丝毫征兆地从他鼻中淌出,落在嘴里、胸前、小腹、足面,陈念久身躯晃了晃,眼前视线逐渐变得模糊。
“真气耗尽,对体魄之损伤非同小可。看来今日之役,必会给他带来难以想象的后遗症。”
站在华盖之下的姬霓裳瞧见这一幕,眸光流转,心底深处,不可抑制地浮出了一抹异样情绪。
而在下一刻,姬霓裳突然瞧见了陈念久眼中的一抹悲伤。
这让她顿时为之一愣。
而更加让她愣神的,却是那种悲伤,她竟然……读懂了。
那是每一个人的少年孩提时代都会有的。就是当被人欺负了、受委屈了、伤心难过了……所有的孩子都会下意识地想要回家寻找自己的父母,渴望依偎在他们的怀中,哪怕只有一丝抚慰,或者在耳边轻声说一句“莫怕莫怕”,就都会让他们的心迅速安定下来。
然后,便不再不安、不再惊惶、不再伤心难过。只觉得身体暖洋洋的。
这是世间一切生命的本能。
“可他……好像没有啊。”姬霓裳读懂了陈念久的绝望。
他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所有人的中央,四野的人全部都在盯着他看,眼神中或仇视或愤怒或怜悯……不一而足。
然而,却没人敢靠近他。
仿佛天地之大,不过他形单影只。
注定孤独。
姬霓裳紧蹙眉头,突然觉得心底有一块隐隐的作痛。
接着,她就看着那个白衣身影,一边抬手抹着不住流淌下来的鼻血,一边跌跌撞撞地朝着一处方向走去。
他脚步踉跄,轻声喊道:“娘——”
这一刻,姬霓裳眼眶突然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