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小不聪（下）

宋长镜叹了口气，连忙上前将那一大一小两个道士拉扯开，脸色不禁变得有些难看。不过宋长镜的心底到底有些狐疑，老友的脾性他是清楚的，看似浑顽世间、不羁放纵，然而却实则深谙人心之道，自有出尘入世的大智慧。

这一点，宋长镜非常确定。

可既是如此，那老友为何又会是今日这番作态？难道这其中，还另藏有什么玄机？

“呀，你就是萧王妃吧。”便在这时，不聪小道士的声音，突然在太玄殿中响起。

“嗯？”萧王妃微微一怔，眉头轻挑，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道，“是我，不知小师父有何指教？”

不聪咧嘴一笑，怀抱着琉璃鱼缸，膝盖高高抬起，往鱼缸底部顶了顶，笑道：“你的眼睛好漂亮啊。”

“……”

这话一出，满殿顿时寂静。

宋长镜面色一变，正要好心出声制止，却被身旁的大憨仙师拦下了。

“大胆！”萧王妃尚未言语，站在他身后的董四劫突然怒声道，“就算小师父乃是圣人高徒，然我北凉王妃又是何等身份，岂能容你戏弄！”

“无妨。”

萧王妃微微一笑，似乎毫不在意，可眯起的眼睛中，却隐藏着一丝怒意，“小师父到底想说什么？”

不聪哈哈一笑，摇晃着脑袋道：“王妃这么漂亮的眼睛，若是日后瞎了，可真有些可惜啊。”

什么？！

大殿中无论是一众刺史、客卿，还是凉州世家豪阀、商贾巨富，骤然听到这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言语，尽皆大惊失色。即便是那个自踏入太玄殿内，便一直鲜少言语的六大世家之首的萧氏一族族长，都隐隐目露杀机。

“你这老道，今日做得是哪一出哦？”宋长镜偏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大憨仙师，声音压得极低，轻声问道，“这该不是出自你的授意吧？”

大憨仙师神色平静地摇了摇头，此前那一股浑顽作态消逝一空，也不理会宋长镜，只是凝定目光，看向自己那个小师侄的背影，心中喃喃道：“不聪，这一次你又看到了什么？”

宋长镜叹息一声，老友既然不愿言语，他自也不会强逼，只是，这番话一出口，怕是要惹下祸端了。

想到这，宋长镜下意识地朝着萧王妃所在的方向看去，眼神却突然一抖，怎么回事？

只见那位王妃的脸上，此刻非但没有半点怒意，反倒是面色格外苍白，似乎因为不聪小道士刚才那一句话，已然有些心神不稳。

接着就见萧王妃唇齿微启，凝声道：“那不知，小师父准备如何教我？”

不聪笑道：“我只有一言奉告。”

萧王妃脸色变得有些凝重，问道：“小师父请讲。”

不聪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大殿众人听得不明所以。

宋长镜也是一滞。

“可否说得更明白些？”萧王妃蹙眉道。

不聪哈哈一笑，突然朝前踏出，一步步来到她的面前。

站在萧王妃身后的董四劫，正要上前制止。可也不知为何，当那小道士轻描淡写地朝这边瞥了一眼之后，他整个人顿时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再也不能动弹。

“……”董四劫心念之间，刹那翻江倒海，只觉如遇鬼神，“怎么可能，此子……”

不聪小道士来到萧王妃的身前，停下脚步，轻轻抬起指尖，戳在了她的眉心之上。

他笑意盈盈地望向后者，一言不发。

可此刻萧王妃的识海之中，却陡然传来一道心声：

“十年之间，你日夜参佛坐禅，所为何事，心中自是清楚。可小道只告诉你一句话：大佛金身，自上而下，裂开三口，你必定活不成了，切勿妄动。”

此一言在识海之中响起，初始时只如微风细雨，萦绕耳畔。

却蓦然水漫金山，天雷崩彻。

萧王妃瞬间回神，神色瞬息万变。

半晌后，她缓缓道：“不愧为圣人高徒，萧绰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