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玄山下,北凉王府之后。
陈念久盘膝坐在寒潭古涧的角落里,背倚着一株绿柳树。
在他两膝之上,正搁着那张姚府君留给他的破解“八指囚笼阵”的秘法。
“四灵在天,兆形于地;地法天道,形体有致;规中有乱,矩内藏真;移形换影,天工巧夺……”
陈念久低下头,两手摊开宣纸,目不转睛地死死盯住其上的凌乱线条,轻声喃喃道,“原来将母亲三魂七魄镇压于寒潭古涧的阵法,其关键所在,就是北凉王府的那座后罩楼。呵,镇压之地在此处,阵眼却另居奇位,好一招掩人耳目的阵法。兵家手段,当真名不虚传……”
陈念久从怀中取出火折子将宣纸点燃,眼看着薄如蝉翼的纸张一点点化作灰烬,他抬起头来,凝视着面前的小池塘,眸光中掠过一抹悲伤,“后罩楼已毁,‘八指囚笼阵’这座阵法,也算破去大半。娘亲,孩儿及冠礼那一日,就可以见到您了。”
胡乱揉了揉眼睛,陈念久撇过头去,在他十步之外,此刻正站着一人。
一袭玄黑铠甲,背后随风舞动的猩红披风,分外刺目。
大炎血浮屠,司见琼。
“小主人,三日前接到您开启天机梭的消息,属下先行至此,至于另外四人,按照约定,暂时不会一同现身,他们始终都在注意韩恩一行人的动向。
事实上,韩恩早已在七日前,就已抵达北凉四州,只是迟迟未曾现身罢了。”
这血浮屠护卫的身影,在黑暗中时隐时现,即便陈念久的双眼,始终都盯着他,却仍旧大多时候,都根本发现不了的存在,唯有言语之声,能够清晰递入耳中。
三日前,当陈念久提笔在那枚铜质器物上写下“要事相托,十万火急”八字之后,司见琼便在十三个时辰后,鬼神莫测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这乃是位列巅峰战力的血浮屠,周身上下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息波动,即便陈念久与他相距十步之远,仍旧有种窒息的感觉。
看着眼前这个血浮屠护卫,陈念久终于久违地感到有些心安,他轻声笑道,“司叔叔,此事我已知晓。”
在落魄山中,他偶然遇上的那位本命物为“光明神蝶”的绝美女子,就是如今的天雍长公主姬霓裳,此事陈念久早已拎清。也正是因为后者,他方才察觉到,凉、朔交界五百里外的蜀郡之地,当有一场针对于姚府君的围杀。
只可惜,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
正沉默之间,司见琼突然说道,“小主人,此前在将内务府藏贮的火油搬运一空,洒在后罩楼之时,属下发现里面不过只剩下寻常家具、饰物而已。或许,火烧北凉王府,那萧绰早有预料,这其中,会不会中了她的圈套?”
陈念久点了点头,凝声道,“萧绰的手段很高明,当年姚府君用出‘八指囚笼阵’,将母亲的三魂七魄,从那个用出拘灵法之人的手中夺走时,她或许便知道此阵法的阵眼所在了。火烧后罩楼,破解囚禁母亲的阵法,这是我一直想做的,但萧绰其实也一直在等我走这一步。”
司见琼一愣:“难道她早已知道,姚仙之临终之前,一定会将破阵之法交给你?”
“不谋一城,不足谋一域,萧绰既然百般想要置我于死地,就一定会机关算尽。”陈念久轻声一笑,“今夜火烧北凉王府的后果,对她而言,至少有五成机会,可以破坏雍帝的赐婚。因为王府失火,注定损失惨重,致使及冠礼哪怕可以勉强继续,但注定会引起京都那边的不快,尤其是将要莅临北凉王府的天雍长公主。
如此一来,圣诏赐婚,成与不成,还很难说……若是不成,那么她想要杀我,就会更容易的多。否则,一旦与皇家联姻,这其间,便注定带有雍帝的意志,有皇家作为庇护伞,很多事情,萧绰便不好再做了。”
司见琼瞬间反应过来,面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这样一来,岂不是将你置于险境,反倒趁了他的意?”
“无妨。”陈念久笑道,“她在将计就计,可我也是如此,就看最后,到底是谁能算的过谁了。”
“……”司见琼一怔。
修行一途上,他绝对是当世排的上名号的绝顶高手,冲锋陷阵、杀人于无形之间,他的确擅长。可是于这种谋略城府的算计,却有些捉襟掣肘,不够看了。
不过好在,小主人对这些,似乎颇为熟稔。而且,既然他能够看得透萧绰之所想,那么未必没有后续谋划。
想到这些,司见琼松了口气,抬起头来郑重看着对面的小主人,“那么有什么事,是属下可以帮您的?”
陈念久面色微微凝重,走上前去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紧接着沉声叮嘱道,“这件事,司叔叔务必要在三日之内办到,若不然,及冠礼上,很多事情就都要功亏一篑了。”
听着小主人的低声耳语,司见琼面色一凛,他猛地抬起头来,神色郑重道:“小主人放心,定不负使命。”
陈念久点了点头,突然回转过身,望着远处火光冲天的北凉王府,轻声喃喃道:“大幕将启,现在,该去会会萧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