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并不祝福她的爱情。
整场婚礼都是不纯粹的。
她甚至不喜欢婚礼上的那件婚纱。
层层叠叠的蕾丝,闪闪发亮的碎钻,她觉得俗气。
但周明华很喜欢,于是她穿了。
婚礼之后,他们的感情越加经不起考验。
两人找不到一点共同话题。白明珠喜爱诗词歌赋人生哲学,周明华却独爱花天酒地。
她读到一句很喜欢的诗,兴冲冲地和他分享,他却紧皱着眉头,一脸不解地说:“这什么意思?我看不懂,你怎么老喜欢看这种枯燥乏味的东西,真无趣……”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他抽烟喝酒,并把这两个爱好列为人生的两大趣事,缺一不可。
她却滴酒不沾,极度厌恶烟味,一闻到便会咳嗽不止难以呼吸。
她体弱,自小有心脏方面的毛病,要避免过度兴奋激动。夫妻之间的同房……次数要节制。
他却……他却对这方面很是狂热。一周,哦不,一天之中,总要连哄带骗地拉她上床,有时感觉来了,甚至不顾她的意愿。
新婚夫妻,正值壮年,正常。
但难免两个人心里都不太舒服。
她不会迎合,不够热情,在他身下默默承受,弄疼了也不喊不叫,任何时候都不喊不叫。
安静得像个空有美丽外表的木偶娃娃。
而他最受不了这一点。
男人生来高傲,在任何事情上面,都想得到征服感。
白明珠的冷淡反应,让他觉得他的一腔热情像个笑话。
他做完,点上一支烟,沉默地抽。
女人捂住鼻子,努力屏气,断断续续地咳嗽。
他看向她,语气无力:“白明珠,我们是夫妻。合理合法。别搞得像……”
别搞得像是我强奸你。
这话太残忍,周明华还是心存不忍,没说出口。
但白明珠明白他的意思。
床上的这些事儿,她情愿或是不情愿,反应相差不大。
情愿的时候也像不情愿。
任何时候都像不情愿。
天性使然,她确实是……做不到。她做不到丈夫渴望看到的那种反应。
次数多了,属于男人的自尊心受挫,愈加不悦。
激不起波澜的肉体,再美丽,周明华也不喜欢。
说到底,两人在本质上有着天差地别的不同,根本不可能成为一路人。
白茶和烈酒,终是难以相融。
她是阳春白雪,他是下里巴人。
大俗大雅,本就处于相距甚远的两个极端。
他们的婚姻,被包装成美好的童话故事,其内里,却是庸俗不堪的现实主义悲剧。
……
之后的故事,大家都知道。
周明华改不了自身的浪荡性子,外界诱惑太多,他断然抛下家中清高冷傲的阳春白雪,流连万花丛。
白明珠这一生,只爱过周明华。可结婚才几年,他们的感情迅速走向破碎,令她不禁消沉地觉得:商业联姻,没有爱情可言,男人自始至终对她都没有真情。
可只有周明华自己知道,他是付出过真情的。
只是太过短暂。
时光回溯。
宽大的卧室,男人自梦中惊醒。
脑海里还残留着白明珠一张稍显苍白的脸。
他翻身,看见洪婷婷,和几米之外的粉色婴儿床。
他原本想给小女儿取名为周珍珠。
珍珠,明珠。
私心太明显,还是不大合适。
那就叫“珍珍”吧。
洪婷婷很满意这个名字,以为他是按照她名字的格式取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是因为白明珠。
他原以为白明珠的死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影响。
他还是不太了解他自己。
周明华起身,离开卧室。
他来到一间书房,白明珠的书房。她嫁到周家之后,他派人把她娘家的那些书都完好无损地迁移了过来,布置得一模一样。
他在书架前徘徊寻找,找到当年初见时,她在看的那本书。
厚厚的一本古诗词鉴赏,封面古色古香。虽然年代悠久,但保存的很好。
周明华随手翻着,不经意翻到有书签夹着的一页。
是纳兰性德的一首词:《木兰花·拟古决绝词柬》。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骊山语罢清宵半,泪雨霖铃终不怨。
何如薄幸锦衣郎,比翼连枝当日愿。
泪水决堤得突然,泪眼朦胧之中,他恍然又见到了当年在铺满阳光的书房里安静看书的白家小姐。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