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突然了。
去年过年的时候人看起来还是好好的,拄着拐杖小老头常拧着眉和村里人唠嗑,遇到会下棋的不拘男女老少总要兴致勃勃的来上几盘,赢了也见不到个笑脸可是当天回家心情好能多吃半碗饭,输了也不恼只是要约好下次。
在村里的时候兜里揣着糖,孩子们一开始怕他,后来慢慢发现这个严肃的爷爷脾气很好不会生气还会给他们糖吃。
林言青想到在县里见到他的几次,穿着板正的衣服,纺织厂还会不时有人来请教。
等接受钱家老爷子去世的消息,就到了葬礼上。
让破除封建迷信,白事也不敢大办。但是做子女的,现在能做的也只有操持好身后事了。钱老爷子亲缘薄,父母妻子都先他离去,家里的亲戚也多年断了联系,又只得了两个女儿,钱糖娟膝下只有钱喜妹一个孩子,钱茹玉更是遇人不淑。现在一家子大小事净都指着女婿杨叔卫、外孙女婿冯爱党两个人里外忙活。
亲人家人不多,来吊唁的人却不少。纺织厂认识钱老爷子的都来了,还有其他人各自的同事朋友,在礼乐声中迎来送往,墙上挂着的黑白照片上,老爷子目光炯炯的盯着正前方。
“我的父亲一生,友爱同事、爱护家人、爱岗敬业……不孝女拜别父亲,您走好!”在钱家姐妹哽咽着读完哀悼词后,棺木缓缓合上,从此以后,留下的就只有回忆里的音容笑貌,和一张张黑白照片。
钱喜妹红着眼,泪流不止,哭倒在冯爱党怀里。
林言青她们先后上前拜过老人,小远被春芬婶子牵着,小小的年纪,刚会走,睁着眼睛不懂发生了什么,被人引着,跪下磕了头,站起来。
看着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围在一起,乖巧的走到钱茹玉身边,支着身子伸手,“娘,不哭。”
钱茹玉眼泪流的更凶狠了,蹲在地上抱着小远哭,小远也跟着哭。
钱糖娟走过来,让人把孩子接过去,把人从地上扶起来,姐妹两个抱在一起,都是泪如雨下。
没了父亲,至亲父母不在,也就带走了她们身上孩童的一部分。只是大人。
“走了也好,也好。”许大爷作为老邻居,也过来送老伙伴一程,“老钱这病,太遭罪了。之前都好好的,突然人就吃不下去东西了,天天在床上躺着,把饭碾碎了磨细了,孩子们拿着针管给打进去,就这么一直熬着。到后边,喂进去一会也要吐出来,太遭罪了啊。”许大爷擦了一把泪,红着眼道。
“医生当时都说了治好了,说吃不进去就吃不进去了,我在家照顾他一个月,一天天看着他瘦下去,到最后在床上一天就喝那么点稀汤水,瘦成了一把骨头。
晚上有时候我起来,他就躺在那直哼哼,姐,我知道爸那是疼的,白天怕我担心一直忍着不出声。
有时候我看到他一个人拿着咱妈的照片说要去找她了,又说放心不下家里孩子。
前两天,让我扶着他,还去喂了家里的乌龟,给韭菜浇了水,爸那么宝贝他种的那几篮子韭菜,那么爱吃韭菜鸡蛋饺子的一个人,都没好好吃过几顿饭,小小的一个饺子卡在喉咙上咽不下去。
他就这么靠喝那些糊糊靠喝糖水撑了一个月,我知道,都是为了我们撑下去的,爸是舍不得我们啊。
有时候我也想,就让他这么走了吧,太遭罪了,可是我舍不得啊,他就是躺在那,什么也做不了,躺在那,我知道我爸在,还有我爸在家里,可是他走了……”钱茹玉说着,便悲从中来说不下去,撑在她姐身上,“姐,咱没爸了以后。”
“我知道,我知道,还有姐呢。”钱糖娟流着泪,说道。
大家站在旁边,不知道说什么,有眼窝子浅的红着眼跟着哭。
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见面,钱茹玉身上又多了几分坚毅。
这才知道,钱家老爷子前两年被查出来得了胃癌,去京市做了手术,术后一开始都挺好的,一年前又开始疼痛,去省里检查是癌细胞扩散。钱糖娟跟着去的,回来在医院里住了段时间。遇到钱茹玉婚姻不顺,老爷子也就让瞒着,只告诉她是小毛病。吃着药,人看着也还行,可是心里清楚,怕是不成了。几个月前食不下咽疼得厉害,钱茹玉这边也都步入正轨,才知道父亲竟已病重至此。
这也是林言青第一次面对死亡,这么突然,如此迅猛,来势汹汹毫无道理可讲。
又恢复了正常生活,只钱茹玉看书看的愈发认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