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会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夏侯玄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不仅接连拒绝他的邀请,更直白的表示没有和他说话的兴趣。
“陛下知道你会见嵇叔夜,已经召他与会,免得你多跑一趟。”钟会强作镇静,只得笑得有些勉强。“天子等你多时,要谈的事很多,我们……”
“既然如此,那就抓紧时间吧。”夏侯玄举步向前,直奔悬挂着天子大纛的御营而去。
钟会恼怒不已,却不能发作,牵着马,快步跟上。
“天子不在御营,在泽中的岛上,以免有人打扰。有船在码头等着,离这里大概两里路,路不太好走,骑马更方便些。”
夏侯玄停住,有些犹豫。
钟会眼中露出一丝笑意。“你乘车,我乘马,各随其便,如何?”
夏侯玄叹了一口气,转身上车。
钟会翻身上马,轻甩马鞭,轻驰而去。
——
曹芳坐在凉亭下,抱着膝盖,与嵇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嵇康手里握着鱼杆,眼睛看着水面,却有些神不守舍,显然注意力也不在钓鱼上。
“陛下是说,声无哀乐,但与心有关,并非二物?”
“如果你说的声不是单纯的声音,而是音乐,我就是这个意思。”
曹芳捡起一枚石子,掷入水中。水波荡漾,形在一个同心圆。他随即又投了一枚石子,形成另一个同心圆,与之前那个圆相关,产生干涉纹。
“你看这道水波,有什么发现?”
曹芳主动变换了主题,不想和嵇康在音乐的事上扯太多。一是这些问题太虚,以目前的条件无法验证;二是这些问题实在不是他擅长的领域,用不了几句就会露馅。
只有把话题扯到自己熟悉的自然科学上来,他才有碾压嵇康的机会。
虽然这个机会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少了。
嵇康被那两道波纹吸引住了注意力,盯着看了又看,半晌才说道:“这和声音有关吗?”
“声音不就是波?”
嵇康诧异地转过头。“声音……也是波?”
曹芳露出高深莫测的微笑。“在我看来,不仅声音是波,世间万物都是波,只不过形式不同罢了。”
“陛下可有证据?”嵇康扔了鱼杆,站了起来,一副斗鸡上场的架势。
“证据当然有,但是不太好理解,你可能要耐心点。”
嵇康撸起袖子。“无妨,反正臣也没什么事,有的是时间。”
“好,我们再来看看水波。”曹芳走过去,捡起嵇康扔在一旁的鱼杆,插入水中。“首先,波有几个最重要的特性,比如反射……”
曹芳侃侃而谈,先给嵇康讲了一些声波的基本知识。
他决定今天在这里接见夏侯玄,又带上嵇康,可不仅仅是为了安静,而是他处心积虑的一次表演。
很久以前,他就在准备。
嵇康只是开胃菜,夏侯玄才是主菜。
如果不能折服夏侯玄,从思想高度上给予足够的压制,他很难让夏侯玄接受他的改良方案,并心悦诚服,全力以赴的推行。
而没有夏侯玄这个能得到各方认可的领袖,只靠钟会、何晏等人,根本无法取得理想的效果。
就像王昶、何晏的文章在洛阳掀不起任何风浪一样。
对夏侯玄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起点比别人天花板还高的天才来说,富贵真的就是粪土,他俯身可拾,根本不会放在眼里。用来对付钟会、羊耽的那一套,在夏侯玄身上起不了作用。
想折服他,唯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