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锤从一个普通熟睡者的单调呼吸中醒来时,天色同样正近傍晚。
太阳落山了,晚霞斜斜地以橙红色的光斑将窗户帘子的侧影巧妙地描绘在另一面墙上。渐暗的光明哲保身般摇曳在无穷含义的黑暗之外。
枕簟透凉,屋里清爽。空无的清静肆意涌动,非常有质感。
张二锤努力睁大迷迷糊糊的双眼,好像他才刚刚晕过去一样,又如同处于令人窒息的经验梦境或一种潜意识的孤立状态之中。
然而他的念头只是一个幻觉。
眼前一切显然都是真实的存在。他切切实实受了伤,肚腹上小心翼翼的修补手段正一丝不苟地提醒着他曾几乎英勇捐躯。
当然了,此时此刻,他已活在全新版本的日子中。
光暗相互侵蚀又相互敬重,让张二锤忽然觉得有种重生的感觉。他躺在床上,心中为前尘起伏依旧,但已开始冷静而清醒地思考起来。
如今他到了帝城,手头上又有了宗门使命的线索,日子的确已足够鲜活肥美。虽然那只是一个泥泞而模糊的不确定因素,但不管怎么样,能知道准备从何着手已经是一个天大的恩赐了。
张二锤正面忖度起自己的身体。他微微翻动了一下身子,动作显得迟钝又滑稽。眨了一眼睁得疲累的眸子,他发觉自己似乎连视力似乎也变差了。他本如朝阳般年轻,如今竟隐约透露着一股朦朦胧胧的瘦弱老头的气息。脑袋昏昏沉沉的,瘦长的身躯萎靡不振,每一寸都酸痛极了,难受得要死——那感觉就像前一晚酗了假酒到天亮,翌日醒转伴随而来的惯例的无尽苦痛。
少年乘车入帝城,鹘似身轻蝶似狂。张二锤曾以为的血脉贲张的宿命,美好且强烈的注定,如今一跛一跛失算了。一如斜阳低垂,余晖短浅。他面带自嘲,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感到羞愧悲哀。
隐约中,张二锤又仿佛听见了无以名之的低声嘈杂,幽灵般时强时弱,仿佛长月山里老朽而漏雨的屋顶,充斥着低廉的无助、惊愕或是伤感,以及愚蠢的疲惫。
长月山!
哎,梦里还家不当归。张二锤控制不了自己,一念至此,又难以遏制地想起了他辽阔的乡下,想起了那平常亦多变的天时,他的梦境中亦总是展现着类似的殷勤。
他总是能听到噼里啪啦的雨声——长月山里凄楚暗淡的雨声在脑海中清楚回荡。许是他内心纵容的缘故,萦绕在脑海中的始终是那个翠竹蔚蓬的多竹居和烧成炭的不完整的废墟,二者交互更迭,彼此毗连。过去的生活景象依然历历可辨,像一个忧伤的长梦,一次次地袭击他,来回搓磨描绘出让他痛觉无限的架构。
他的人是搭高速马车来了,他的心却还在原地等车。毋庸置疑,对于一颗心始终因循苟且的人,过去比起现在更有着无可比拟的战术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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