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空气越加清新芬芳,钻进楼内,充盈在空中。黑暗还未足够浓厚,可以听到窗外传来的夜鸟嘁喳和起伏虫鸣。
“她定是收到了我要走的风声,先出发一步,追我而去了!”朱二理所当然的口吻跟他满脸不健康的颜色十分不相衬,但那神经质般的声音却尽量坚决,显得大胆而从容。“好一招后发先至!如此,我更要顺乎天意尽快返程了。不行,看来现在就要即刻起程。”
张二锤不禁哑然失笑,但他的眼神显然更亮了一个强度。
“朱兄,你这逻辑的幅度未免大了些……”
朱二却不理会,他向来能够在适当的时候严格克制自己。此刻他叹了口气,重新摆出了对风吟月的姿势,懒懒地凭栏而立,聚精会神凝视着窗外的黑暗,似乎有什么东西强烈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一样。
天色幽暗诡秘,此刻,什么风云变幻都在沉静和睦当中。
“张兄,今夜一别,不知何时可再相见了。”朱二停止了无聊又无益的张望,重新落座。他的酒意竟似已完全消失,表情变得更为复杂,还露出了一种看了叫人受不了的不舍。
张二锤被他的情绪感染了。
“是啊,再见不知得何年何日了。”他也低低地回应道。
“你又信誓旦旦不肯做我的走狗,随我出去闯荡,看来唯有一切随缘了。”
“我……”
“别说了,我不会强求张兄的。我不是那样的人。”
张二锤两只眼睛骨碌碌乱转,自欺欺人地爽朗一笑,埋头喝酒。蟋蟀鸣空堂,感怅令人忧。
“时短情长,再依依不舍终要分别。张兄,便让我们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志合者,不以山海为远,我将静候张兄佳音。来日重逢之时,再设赍酒殽,你我把酒促膝长谈!”
“一言为定。”张二锤神往不已,但他从来不乏自知之明。“从明天开始,我便没日没夜去打十几份工,先解决温饱问题,再尽早储点银子去与你促膝。如果我发达,他日再相逢,早餐我请。”
情谊已经十分到位,张二锤不能不挣扎着坚强起来。
朱二尴尬一笑,坚实的鼻孔喷出会意的热气。
“张兄,你我相识一场实在有缘,说实话,我本该倾情助你。”
“朱兄,你知道我的品格,我自小就养成了坚定而明确的观念,越寒微越坚守,我并非乘虚而入、要嗟来之食的人。在这种极端的穷困之中,我更须独立自强,发奋图强!”
“好品质!我更要扶你一把了。只不过,奈何时不我与,如今我身上也只剩下这三百两,你要不嫌弃的话先拿着吧。”朱二似乎一副牵衣肘见、步雪履穿之样。“他朝张兄到了我地头,有困难你说话!”
此刻的朱二真像朝廷福利中心的一把手,有着对人有益、令人宽慰的特征。
“日后的,日后再说罢。”张二锤连眼皮都不眨一下,摆了摆手,一声不响地谢绝了朱二口头中那遥远的许诺,然后蹩脚地轻咳了一声,盛情难却、不负所托、满心感动地收下了那三百两。
佯作漫不经心的机械举动,略显羞涩和笨拙,但毫不期期艾艾、矫揉造作。正当又体面。人皆嫌命窘,谁不见钱亲!人有志气莫怕穷,迫不得已又不同。而且,他目前的确亟需银两。
握手泪如霰,收好银两定定地望着朱二时,张二锤的眼神间仿佛已饱含无限情意。
三更酒醒残灯在,今日真是个令人永生难忘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