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圆的文,或者是描写细致的原因,画面感很强。比如这几天常在某微脑海浮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
那个夜晚,窗外月光皎白,静默无声,俯视着房内床上苍白昏迷的少年,以及床边柔肠百结的少女,和她那无可言说的悲伤。
从未曾得到的,从未怕失去。其实私心里一直期望,贺兰从来未遇怀素。无知的人们,幸福了。他和她各不相干,他实施他的雷霆手段,从无半点动摇;她走完她的夭矫一生,亦未有半步迟疑。
爱欲于人,犹如逆风执炬,必有烧手之患,莫若弃之。再遗憾,好过像现在这样,棋逢对手,各逞心机,却又处处束手束脚,狠不下心来拼个你死我活,到最后旗鼓相当,两败俱伤。
艾绿姑姑惨死的山洞里,怀素对贺兰如此绝情,每字每句,每一个举动都是伤人利刃。她不能原谅的,其实是自己还心怀期许。这期许的代价是如此惨痛,毁掉了她珍视且守护的亲人。她受到伤害,要反击到一个别的什么东西上来平复怨恨。因此,不遗余力的刺伤贺兰。狠狠刺伤他,同时更狠的刺伤自己。这是她对艾绿姑姑、亦是她对自己的交代。
如此笃定,如此坚信,如此毫不迟疑。她确知他会痛,她确知这反击是有效的,她确知通过这反击,能够让自己受到更重的惩罚。谁又能说,那不是爱情。
你已经恨我了。贺兰一如既往的羞涩笑意后面,如此低回的话,又该是如何黯然。她哑口无言,她已经恨了他。错恨难返,天意弄人。
他已低到尘埃。低到俯下身来,求一段记忆。
做这样的决定,他首先需要越过的最大障碍,是自己的心。是那么那么骄傲的人,恐怕连贺兰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自己竟肯以这样的手段,去强求一件事情。爱情原来是这样无法调和的缱绻决绝。
他未尝不恨,情深缘浅这件事情。所以他这样强势,他和她之间,就算是宿命,就算要了结,也要由他亲自动手。他要一段完整的缘分,他不要把缘分拆散了,平均分配给每次不痛不痒的相见。哪怕知道她会恨他,他要先攥紧还能抓住的,怕时候一过,就再没有机会,就再也来不及。
至于以后,他暂且顾不得了。如果她要恨,他就让她恨。我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藏有那样的决绝,如果不能爱,那么恨到极处,也不失为一种深刻的记得。他的方式,向来最直接,最残忍,但也最有效。更何况,至少那九个月的光阴,她是和他一起。
如桂圆所说,是噬心的甜蜜。
分分秒秒,他看着她,他们在很短很短的时间里,在那么小的天地中,第一次单纯的只有彼此。她少有的温顺驯服,似一个真正的小妻子模样,笨拙的为他下厨、裁衣,凝视他的目光信任温柔。就算是互相试探时籍以让对方放松警惕的甜言蜜语,都如此让他沉溺,令他忍不住要去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确认并牢记。他明知是假的,却希望是真的。
随着时间流逝,离她恢复记忆的日子越近,他的内心想必越忐忑磨折。他心怀侥幸,却又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或者就在下一刻,她将会醒来。一边是爱人在侧的甜蜜,一边是谎言破裂的痛楚。他站在湍急的河流中央,每一步走过,都是惊心。又有着只要不到最后一刻,纵使煎熬至此也不愿放手的决然。他的柔情缱绻,万般不舍,要以这样一种百转千回、令人唏嘘不已的方式呈现。
如果可以,相信他是真的想,抹掉他们之间不堪苦痛的过往,与她重新开始,补起他们的所有缺憾与错失。可能他最简单的愿望,不过是和她春来簪花,秋浓煮酒,了此一生。竟会奢侈至此,竟会此生此世,求不得。
他许她的愿望,他轻轻出口的我愿意,恍惚与暗河的时光重叠,在这样久之后,许下了那个誓言的最终完满。
他借由谎言终于可以不加掩饰的柔情蜜意,以及放纵自欺的幸福,他稍纵即逝的璀璨烟火,他极有可能下一秒就破灭的美丽的幻梦,他甘之如饴的,每一刹的甜,或许都要用往后很长的悲伤来换。
不多的一点回忆,将来是要装在水晶瓶里双手捧着看的,他的最初也是最后的爱。张爱玲如是说。
最后的时刻,她酒中下毒,他惊怒交加。不知他是如何痛心的面对,她不惜一切代价,只想离开他的这个事实。他明知结局,也已尽力去搏,却仍只能眼睁睁,看命运的安排,看他和她如何一步一步,走成了如今这个模样。眼看她去意已决,眼看她心坚如铁,眼看她强硬如斯,恐怕他再没有什么时候如那时一样清楚:那是令他仰望追逐唯恐自己不够强不够好的人,那是他爱的人,那是怀素,不是能任人摆布的傀儡。他并非像自己说的那么愚蠢,只不过,每个人的一生,都会做一次那样的梦。爱如捕风,其实他早知道的,他留不住她。对他来说,唯有记忆能够永恒。
爱曾那么好,不能到老。
几乎已经可以想见,贺兰的将来。教主之位,睥睨天下,高处不胜寒。银衣少年风华绝代,然而放眼世间,竟然再也找不出一个人,能够同他比肩,看尽锦绣河山。从此以后他漫长的一生时光,唯有交付寂寞,守着那不多的一点回忆,站在那万人仰望的高处,寥落,却至死无人可说,也无人能懂。
或者多少年之后,这个少年,将会被当作武林中的又一个传说来提起。江湖的后起之秀,以各种各样的语气神情将他述说揣测,真相却终于在时光中湮灭,再也无人可知。滚滚红尘,巨浪滔天,再也不会有人知道,那银衣羞涩的少年,曾经也那样深切无望的,爱过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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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微很想写沐昕,非常想写沐昕,他是如此令人心动和向往。可是某微咬笔头咬了半响,感到了深重的挫败感。写什么呢,他所有的深情不悔,都已经被桂圆写尽。每个人都看得见他的付出和努力,毋庸置疑且无需讨论,连揣测和猜想都不必有。再要写,太难了。
因此,某微能做的只是为他向桂圆求个情,希望桂圆看在他如此听话逆来顺受被虐却从来无怨无悔的份上,给他个好吧(打滚、无赖,抱桂圆大腿,开哭…ing)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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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感谢阅微的美好精到文字,以及无私贡献三篇长评的伟大精神,特作此“类番外”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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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阅微的第三篇长评,是俺和群里的伙伴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磨烂了嘴皮子,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正因为如此,所以俺凛凛惕惕心惊胆战生怕阅微改变主意,她发出来后找我,言说有错误需要改动,要我先删了说,我便搪塞着…啊啊啊我死机,等下哈…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抢着看完评论再说,万一她反悔了呢?万一她在我删掉后改变主意不再发了呢?我那岂不是眼睁睁看着到手的长评都没能一睹为快?那我岂不要挠墙撞壁远目望天画圈圈?……
所以,当我在阅微第二次修改后正式读到长评时,心中有尘埃落定的安然与宁静,彼时,电脑里播放着《有劫曾约》的音乐,HITA低回婉转的音质,沉郁舒缓的曲调,本就是极其煽情的歌曲,正衬这春夜独处,满室空寂,古典诗词的美妙意境里,听清吟幽幽,缠绵缭绕,直欲人生出蜿蜒的愁。
我一字字读下去,心深处,某个乌发女子掩袖幽幽而作歌:梅花酒中别,乌衣剑断前尘劫,楼外月,盈还缺,空阙,流香云烟灭,飞袖弦歌说长绝,谁解,相思结,故人约,然后看到那句“爱曾那么好,不能到老。”竟突然震撼,有泪将倾。
有劫曾约,怀素与贺兰,又何尝不是有劫曾约?
然,谁是谁的劫?谁又负了谁的约?
数年前圆月中一舞,舞的又是谁的情丝牵绊,谁的红尘心结?马车底抬头的少年,是否亦是合了冥冥中关于命运的凄艳的安排,迢迢千里,远渡关山,来应这一场软红中,烟光里,跌宕江湖烽烟繁华深处,某断解不得说不明剪不断理还乱的情缘之劫?
那时,山青水碧,眼波横聚,春之暮野,笑意嫣然,相对的眼光里,看不见背后天际风云涌动,山雨欲来。
那时,千里同行,满路里遗了天魔的芳香,那般遥远的路途里,情窦初开的少女和爱意深藏的少年,朝夕相处,又会是怎样的旖旎与温存?是否如那早春的花,开在初绿的春风里,颤颤可怜,却不吝于怒放,香满一途?
她与他,那些相伴的长夜里,灯火荧荧,风捎来夜虫的轻鸣,又或有花叶拂过窗棂的细响,一声声听在有情人耳中,是世间最为柔婉动心的曲调,彼时,她有否神秘微笑,而他有否心有灵犀的扬起长眉?
这一生,她和他,不曾有过:“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的娇憨情致,两相缠绵,然而刚强清傲的怀素,是否曾经在雨夜里,深眠中,做过一般无二,甚或更为美丽的梦境,梦境里那银衣少年,轻轻俯低他的容颜,长空里刹那盈满迷迭香,令她沉醉不知归路,以至于在醒来时,恍惚微笑,晕生双颊?
而他,可曾参与了她的梦境,自幻想与现实中进出,衣袂飘然?而他,在身侧少女翻飞的长发拂过他面颊时,是否深深呼吸,闭目长思,而星光欲流,洒落他乌黑的眉睫,绚烂至华美如锦?
你,或我,什么都不知道,亦不愿再知道。
彼时有多完满,如今便有多残缺,彼时有多明亮,如今便有多黯然,彼时有多莹润,如今便有多憔悴。
不堪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