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仙居一楼是大堂,二楼则设的雅座,以屏风作档。一般来说,买家会在点菜时将鸽子夹在钱币中递给小二,无需大声宣扬,是以没什么隐私怕被听了去。
况且,谷城县不过是洛阳城的一角,最多是些商贾,手再长也伸不去京都。
于是,楚王和身旁两人的谈话内容尽数落入了公孙长留的耳中。
“听说楚王向国家谏言,要为佛陀打造金身,可有此事?”只听一人问道。
“言重了,不过是建个院所,将佛陀以及圣经供奉起来罢了。”另一道声音笑的爽朗,却不加掩饰的透着得意。
第三道声音随之而来,“楚王真乃人中翘楚,佛陀都被您给请来了京都,还有什么是您做不成的?”
隔壁恭维的笑声不断,听得公孙长留觉着无比刺耳。
但听那边继续道。
“收敛些,别叫人给听了去。”
这是楚王的声音。
“放心吧,来之前打探过了,近日这谷城县从京都来的只有咱们!”
“听说淮阳王也要来?”楚王问。
一人回说,“可不是,十几年前他在此杀了个富商,就是街头那个宅子原先的主家,因此才被先帝发配去蛮荒之地磋磨了两年,这次回来,说不定是想报复呢!”
另一人问,“我听说那家被灭门了?不然怎么宅子换了主?”
那人回说,“等淮阳王来了不就知道了嘛。嘿!你们看前面那人背影,像不像淮阳王?”
“哪儿呢?”
“你说谁?”
后面的声音公孙长留没去听,他下楼绕过茶楼的小门回了公孙府,走之前交代莫沉焉,让她管好小斯们的嘴。
莫沉焉知道楼上都有谁,自然也猜到公孙长留让管什么,她应下后继续看账册,以及刚送上来的鸽子。
长明街正对着公孙府,街尾那块照壁是赫胥从昆仑山带下来的神石,而照壁上的石刻,是白术用他的发簪一点点凿的。
府里住着他的至亲,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月白色的大氅边缘沾上了雪,瞬间便融化了,就好像它裹着的不是个冰冷的人,而是一个暖炉。
而那人,孤身踏着雪,整条街都压不住他身上的气息。
如风雪般落寞。
白术见到这样的长留,便知道事情已经开始了。
他问,“来了?”
“嗯,刚到。”长留解下大氅挂在围栏上,里面是月白色深衣,略显单薄,“父亲怎么看?”
白术放下手中的埙,沉思道,“凡人虽不比妖强,心思却更甚,我猜,最迟明日,他便会来拜访。”
“他进不来。”长留给白术斟了杯茶,语气平淡。
白术笑了声,调侃道,“进不来,就不能叫人出去了?”
“您的意思是……”
长留看着白术,像是在寻找答案 。
白术笑着点头道,“你是这府里的主人,去接待最合之不过。”
长留撇撇嘴,表情无奈。
只听白术接着说,“引入佛陀是真,来拜会也是真。但要见人的不是他楚王,要见的,也不是咱们。”
“大人离开,是不是也有避嫌的意思?”长留不解的问,“听说那是西方神明,不知和大人比,如何。”
白术笑容嘲讽,不削道,“世上无人及他分毫。”
长留垂下头,笑的坦然,却不达眼底。
“那我便说大人游历去了,不知归期。”
白术重新将埙放到唇边,尝试吹奏。
听着那不成调的埙声,长留原本笑着的脸瞬间垮掉。
他抿着唇朝白术看过去,脸上写满抗拒,“父亲,要不给您请个师傅?”
白术停止吹奏,抬眼瞧去,想也不想的拒绝道,“他说了,府里不能进外人。”
长留叹了口气,拿过大氅挂在臂弯,起身施礼道,“那父亲继续练,我回书房去了。”
白术挥挥手示意他离去,殊不知,长留恨不得脚下生风。
第二日清晨,公孙府的大门果然被敲响了。
来人却不是楚王,而是淮阳王的侍从。
公孙长留听乾甲说的时候,莫沉焉已经领着那人去了茶楼。
乾甲问,“要不要我去看着些?”
长留一边整理装束一边摇头,“不用,该干什么干什么,大人说了无妨便是无妨。”
乾甲点头会意,又问,“那你今日去书院?”
“休了假,今日楚王必来。”
话音刚落,府外大门又被敲响了。
乾甲挑了挑眉,轻笑道,“真是不经盼,刚说就来。”
公孙长留去前院开门,乾甲则从小门绕出去了茶楼。
朱漆大门一开,便瞧见楚王那一张恭维的笑脸。
待看清来人,楚王怔愣了片刻,抬头瞧了眼门匾,又看向对面,他问,“你是?”
长留一脚踏出门槛,将人拦在了外面,他关上门说道,“您来我公孙府,不知找的是何人?”
楚王一愣,反应过来对方身份,他尴尬的笑了笑,说,“原来你就是公孙府的公子,我乃楚王,听说府里住了位贵人,特来拜会,还请带路。”
话说的是豪不客气,一点都没将公孙长留放在眼里。
长留倒是也不在意,毕竟与那人相比,自己确实身份不够。
他慵懒的拢着大氅,不甚在意道,“那可就抱歉了,贵人出游,归期不定,您是白跑了。”
楚王听了直皱眉,他虽不能与里面那位贵人相比,却也是堂堂藩王,竟被一个毛头小子给无视了,这怎不叫他恼怒。
但他没表现出来,反而显得十分有礼,他说,“那是赶巧了,我这边也有几位贵人想见见那位,竟不知来得不是时候。”
长留不愿多跟他周旋,直言道,“楚王不必打探了,那位大人不想见你口中的贵人,请你回去说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各自修行的好。”
这话楚王算是听明白了,原先里面的那位确实是个高人,甚至不比他身后的几位差。
他尴尬的笑了笑,点头说好,转身便绕出了影壁,消失在公孙长留的面前。
见人走了,长留转身回府,直接去了主院。
还没进院子,就听到那阵高亢的埙声,要不是有事,他是真不想靠近这院子。
辛亏主院有道结界,声音传不出去。
长留硬着头皮走进院子,整个人一下子就暖和起来。
他照常脱下大氅挂在臂弯,来到亭下施了一礼,“父亲,楚王走了。”
“听见了。”白术放下埙,示意长留过去坐下,接着说,“这人不能结交,他身上有妖气,十分危险。”
长留听了,落坐的身形一顿,看着白术问道,“他身后不是什么佛陀吗?怎么还有妖气?”
白术摇了摇头,解释说,“不是一般的妖,嘱咐他们,保持警惕。让乾甲也别出城了,鸽子只在县里运作。”
看着白术一脸的谨慎,长留也察觉出异样,他问,“淮阳王那边怎么办,要不要也提防着?”
“那倒不用。”白术垂眸看着手中的陶埙,指尖摩挲着吹孔,“他是天子的刀,有真龙护着,妖邪不侵。”
长留了然,看了眼天色道,“那我今日还是去书院吧。”
他起身刚走两步,就被白术给叫住了。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