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春夏秋冬,男人的脸上留下了许多岁月的痕迹,抬头纹和法令纹明显,似乎在透过这些东西告诉她,男人过得并不是很好。
周姣犹记得,在失去大宝的那段时间里,男人因着日夜操劳和悲怀过度,一夜之间老了许多。
坐在沙发里的男人双腿怎么放都不自在。他和侄女三年未见,不免有些生疏。
“大伯,是姣姣不懂事,害得你带着小宝匆匆赶来……”看到这个为数不多真心待自己的男人,周姣那颗寂静已久的心感觉到一丝亲情的温暖。
“姣姣,是大伯没替国兴好好照顾你,大伯无颜面对你爸爸。”他重重叹了一口,好似在回忆记忆里那个爱跟在自己身后呼泥巴的小男孩。
“国兴临走前嘱咐我要将你养大成人,是大伯没有能力,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你能原谅大伯吗?”说到尾音,饱经风霜的男人竟开始抹泪。
周姣只觉得鼻子有点堵,情绪也被他勾得快上来。
“大伯,说什么原谅不原谅,是我自己要回宁都的,除夕不去广南是因为怕我的出现又刺激到大伯母,您是长辈,又对姣姣这么好,您这样说,会折姣姣的寿。”
她起初从广南回宁都本就是自愿的,从不是大伯或是大伯母逼迫,况且逢年过节,大伯经常会打电话,寄快递,钱方面也都依着自己,怎么说得上她原谅不原谅。
“姣姣长成大姑娘了,也变得成熟懂事了。”周伯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女孩坐在毛茸茸的沙发里,腿上放着个抱枕。
她坐得直,苍白的小脸上,乌黑有神的眼泛起水波,鼻子和嘴都像及他那年轻时还算俊美的弟弟。
若是国兴还在,姣姣肯定是他娇气宝贝的掌上明珠。
“这次的事情,大伯也大致清楚了,来的路上,小疆都同我说得明明白白,你放心,大伯虽然没什么本事,但绝对会请一位水准高的律师,告到那三个人牢底坐穿,该赔偿的就赔偿。”
起初知道侄女被打做手术到住院,都是贺今疆通过电话告诉他的,知道的当即他就要坐飞机赶过回宁都,但那头的贺今疆却叫他慢些来,一切他都处理好了,且为了姣姣养伤为重,延缓一点见面的时间。
大概也是怕他的出现勾得姣姣难受,对养伤不易。
本来也是没见过面的陌生人,他对那头的人也不大放心,后来跟姣姣通了电话才放了心。周国邦要照顾自己神经不稳定的妻子,自然脱开身需要些时间,这才匆匆赶来。
周国邦像是想起什么,从外套内的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道:“医药费你也不用担心,当初国兴给了我一张卡,本来是打算以后给你的嫁妆,现下我将它给小疆吧,你学校办的那张卡卡号回头记得发给我,日后的赔偿就打到那张卡里,姣姣想想是否有什么考虑得不周到的地方。”
“有的话尽管跟大伯提。”
周姣咬着唇摇头,压抑着想哭的情绪,“都听大伯的。”
她有时总觉得自己生不逢时,命不好。还没到自理能力的年纪就失去双亲的庇佑,在大伯家也时时有寄人篱下的感觉,后又孤独地守着在宁都的小家。
直到现在,周姣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有早早就给她铺好路的爸爸,有关心爱护自己的大伯和好朋友,还有一直都站在自己身边为她兜底的贺今疆。她何其幸运,能被这么多人爱着。
“好了,姣姣,你好好休息,我先带小宝去找个宾馆休息一下。”
因着要省钱,周国邦是坐长途火车来的,家里有个不能自理的妻子,一切都得他挑起这个担子。
他刚起身,就被周姣喊住:“大伯,您带着小宝回宜家弯住吧,外面宾馆贵又不干净。”
小孩子皮肤娇嫩,住在宾馆和酒店里她放心不下,而且大伯母的病反反复复,据周姣猜测,估计大伯也富余不了多少。
能省则省,周姣从来都是如此。
大伯和小宝离开前,小宝还用小手摸摸她的脸,呼呼吹气,像是在安慰她:“堂姐痛痛,不哭。”
周姣被她逗得想笑,抓住他的手指回道:“堂姐不痛,谢谢小宝。”
*
送走他们,周姣又回到床上,拿着张嘻嘻留在这里的平板看直播课,她最近发现了一个叫“圆辅导”的教育软件,上面有各种教师讲的录播课。
抱着平日里张嘻嘻宝贝得不能再宝贝的平板,女孩心里被友谊滋润得甜滋滋的。
为了不落下课程,她买了好几个教师的课,大部分时间都跟着学,也不至于让脑袋空空。
天气渐渐变冷,空气里寒气也开始迅速蔓延,但周姣所在的病房里的温度却如春暖花开。
为了鼓励她早日康复,前几日彭道追着张嘻嘻李清一同来看她时,还送了一盆多肉,寓意着多肉生命力坚强。
张嘻嘻一脸无语怼彭道,人家来探病都是捧花,捧多肉盆栽的他是第一个。
如今那盆小小的姬胧月叶色朱红带褐色,在暖和的室内开着黄色的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