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你坐会儿吧。”杨兴远找了洛明钱，又继续坐下抽着烟。
“对了，你知不知道这里有一副人家姓赵的？”洛明实在不会聊天，再加上他现在心情十分紧张，刚出口的话让自己都感到奇怪。
“嗯？”杨兴远撇了一眼洛明，有些没反应过来。
“就是…没什么…”洛明知道自己属于脑袋发热。
“你说的不会是赵先涛吧？”杨兴远弹弹手指抖了抖烟灰，又放在嘴里吸了一口。
“啊？”洛明听到这个名字失了神，但好在及时反应了过来，并没有过于失态，“你认识吗？”
洛明支支吾吾的说，心情也更加的澎湃，离家近20年，他在无形中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
“哎，小子，你还年轻，少看点这些东西，政治书上的思想背好就行了，别说我没提醒你，像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随便看到了点东西就以为自己什么都懂……”
杨兴远喋喋不休的说着，就好像同样的话面对不同的人他已经说了很多次，不知道把洛明当成什么人了。
“额……”洛明思绪回到从前，心里也直泛嘀咕，“这么多年了居然一点都没变，难道你过得很好吗？”
在大学期间洛明与杨兴远的思想产生了非常严重的分歧，杨兴远觉得洛明实在是过于理想化，俩人经常吵架，甚至会直接开始问候对方的父母，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友谊，因为他们平时就是这样的，不只是他们，在他们高中时期大多数人的素质都不怎么样。
吵架骂街就如同喝水吃饭一样唏嘘平常，而且还发明了各种骂人的长短句，技术颇为精湛……
（谨慎观看，建议文明人不要看)B你M横着C，竖着C，绑在大风车上转着C。把NMC上天和太阳肩并肩～～NM送去非洲，东非大裂谷都装不完NMB的水，非洲人民感谢你M……
甚至高级点还会写文言文来骂你。
不过这些对他们而言并不重要，不会因为骂两句就闹掰，该吃吃，该喝喝，该吹牛吹牛，但是思想一直都没有磨合好，一直到他离开之后。
对于杨兴远而言当年和他睡同一张床的朋友已经离去，人死了，就像水消失在水中，在其周围溅起一丝涟漪后又回归平静。
洛明擦了擦额头不存在的汗，“那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杨兴远笑了笑，一副我非常在行的表情。
“他就是个白痴……完全不应该这么做，到了个地方开一枪就跑，有什么用吗……应该长期脚踏实地的发展……”杨兴远似乎被打开了话匣子，一张嘴就停不下来了，也有可能被压抑了多年。
这些话洛明也不知道杨兴远说过多少遍，但平日里肯定没少说。
洛明并不觉得杨兴远的那个老婆会喜欢这些东西，所以只是静静的听着，即使对方一直在骂自己。
“他要是真的有点本事的话，现在也不至于这样，虽然……哎。”杨兴远说着又摇了摇头，“他家原本还住这儿的，明明可以混下去。”
“额。”洛明摇了摇头。
“我告诉你，你们都不了解他的，其实他还是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过日子，看到了旁边的那所中学了吗？一开始他的想法不过是在那学校里面当个体育老师而已，还能把自己家的商店改造成一个学生宿舍，这样还能赚一波钱，结果……成了现在这个样。”杨兴远说两句就要叹一下气。
但没过一会儿，叹气又变成了鄙夷的神情，脸上还带着嘲笑。
“反正你们作为年轻人，还是小心一点，别到头来像他一样，费力不讨好，他爷爷原本是这个乡的乡长，虽然死的早但他们一家还是沾了点光，开了家店，原本也可以好好过日子，结果非要去搞这些东西……哎，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好说的，他家里人早就搬离这里了。”
“为什么？”洛明心头一颤，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这个家伙，总之这关系很复杂，我知道的也没多少。”
“那你知道他家里人搬去哪里了吗？”洛明仍不死心，眉头紧锁。
“我怎么知道……”
“老板炒个肉丝，再煮个汤。”
就在这时，门外走进来了一个中年人，看样子应该是跑货车的。见状洛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
不久，门口的响声再次吸引了洛明的注意力，不过这一次来的似乎不是客人，而是一个看上去十六七岁的青少年，手里还拿着一个手机，走路的时候还盯着。
“老爸我饿了，什么时候吃饭？”
那青年一进屋就大叫到，也不等他老爸有所回应，直接坐在桌子上继续抱着手机玩，身上套了一件名牌，说话的时候眼睛不曾离开手机半分，简直都要掉进去了。
“吃什么？”杨兴远对于自己孩子的行为似乎习以为常，只是单纯的问了一句。
“随便就好。”
洛明看着了少年有些发懵，毫无疑问，这家伙就是自己高中同学的儿子，看到这一幕洛明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了。
“杨双，那小兄弟今晚是来住宿的，你带他去后门看一下房间，顺便收拾一下。”杨兴远依旧埋头炒菜，也没管他儿子。
“知道了。”
“弄完了再来吃饭！”杨兴远回头看到杨双还没有动，冲着他嚷嚷了一句。
“行吧。”杨双这才无奈起身，但只是撇了一眼洛明又重新把注意力放到了手机上，“跟我来吧。”
“嗯。”洛明就跟着杨双来到了门店的后面，这里的房屋在侧面上修了一个突出来的楼梯，楼梯下方则是一扇铁门，杨双打开铁门，领着洛明走了上去。
“自己看吧，一个晚上70。”杨双说的依旧没有抬头。
“哦……钱我给你父亲了。”洛明全程皱着眉头。
“行。”杨双没有多余的废话，将钥匙递给洛明一把便转身离去，眼睛依然没有离开手机，也不怕下楼梯的时候掉下去。
“真是没想到……就连儿子都这么大了，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遇到老周他们。”洛明也不再管他，开灯关上了房门。
他口中的老周也是高中时期的同学，当时他们宿舍住了八个人，关系都很不错，甚至有一个叫蒲军桔的是和他从幼儿园就一直读到高中的朋友。
洛明其实知道遇到这些朋友的可能性很小，以老周的能力很可能已经在大城市安家了，再次看到杨兴远就算是意外的意外。
检查了一遍房间，洛明独自来到床边，掸了掸床上的灰尘，随后坐下。
“看来杨兴远并不是能很好的管教他的儿子。”
“这个日子要怎么过呀？”这幅破败的景象让洛明脑海里又浮出当年的场景。
“那个时候有一碗水泡饭对我们来说都算是好的了，一个寝室里的人抱着一碗饭，一人分了一小口，刚好把饭吃完，这时候我说——这个日子要怎么过呀？大家都感同身受，最后努力考了出去，所以你们要奋发图强。”
这是一节地理课上洛明的老师给他们讲的故事，故事的主角也是老师自己，他有一个外号，叫五哥。
洛明很喜欢这个地理老师，因为他很有趣，虽然年龄很大，但和洛明他们交流时一点代沟都没有。
他经常会和洛明班上的人讲自己小时候的故事，当时读书的趣文，不只是单纯的抱怨和比较，而这场寝室分食米饭就发生在五哥高考的前夕，是经典中的经典。
然而巧合的是就在五哥讲了故事的当天晚上，洛明也有一场类似的经历。
高中洛明走的是体育道路，那天训练结束已经很晚了，又饿又累，于是他和自己的两个室友准备去食堂吃点夜宵，结果到了地方才发现只剩一包炸洋芋了，根本不够他们吃。
回到教室喝水的时候他们三个就开始分食洋芋，吃到一半，洛明他们突然想起来了今天上课时五哥讲的故事，几乎异口同声的说了出来。
“这个日子要怎么过呀？”说罢他们笑了起来。
另外两个一个是老周，一个是王鹏。
老周的学习很好，他是要做大事的人，考了一个好大学，洛明觉得以后就数他混的最好。但他不知道老周毕业后并不是很顺心，每天做着同样的工作，工资也不高，慢慢的，成为了一个普通纳税人。而老王则比较传奇……
还是高中生的老王就耍起初中女朋友，还把人家给搞怀孕了，正当洛明他们研究老王应该判几年的时候就突然收到了老王结婚的消息，可能因为他是少数民族，所以大家也不觉得奇怪，只是…那时老王已经报名参军了，原本说好和洛明一起去的。
之后又经历了生活上的打击和被贪官污吏威胁上供的组合拳，老王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最终，死在的洛明眼前……
“他儿子都成年了吧？”洛明恍惚间看到了当年一起聊着梦想的众人。
如果不是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洛明现在应该也和杨兴远差不多，生活不会因为你想让它变好就变好，对和杨兴远说过的当老师也只是奢望而已，要么回家做生意，要么打工，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了。
所谓爷爷当过乡长和他是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大革命之后就什么都不剩了。几个人里混的最好的应该就是蒲军桔，因为他爸是水电厂老板，所以即使他的学习很差，但依旧可以花天酒地，吃香喝辣。
他似乎想起了自己为什么离开这里，原因很多复杂漫长，比如自己小时候喜欢的女同学去酒吧做了陪酒，他不怪谁……总有一部分会明白，在醒悟的那一瞬间。
洛明敲了敲额头，回到车里拿了一套干净的衣服准备洗澡。
今夜他并不想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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