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行动很快会被全盘掌控,但对手应该不会着急动手,至少要等她的伤口痊愈。”暐暐思忖,“还有两天吧。”
两天?陌吟寒看不懂:“我很好奇一件事:
既然对手实力雄厚,眼线也可四处排布,但如今形势动荡,各大家族也内斗不息,为何还不主动出手,非要促成她与你单对单的正面对决?”
“这不奇怪吧。”四年前的暗部之殇,从“追责”,到“逼平”,再到“新起事端”、“再追平”……
暐暐经历良多,明白:人心“险恶”虽算不上,但“诡谲”都是常态,
“我与她单对单的正面对决,是个诡异的平衡位,谁都在竭力维持。我与她就像角斗场上的武士,场外的看官就是其余几大家族,蠢蠢欲动又按兵不动,直等事态明朗。”
(有些话,暐暐不自觉隐下:单对单,只在明面上)
“大概听懂了。”她讲得隐晦,陌吟寒的理解力相较于资深大家,却也不遑多让,
“此时的几大家族,形势也同样焦灼,新旧势力都将将平过。谁都亟待一场酣畅淋漓的恶斗,来坚定自己的站位与立场。”
“而且我与她的恶斗,是众望所归:既是对别人,更是对自己。”暐暐说得云淡风轻,就像只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于她而言:‘竺家灭门’后的忍辱偷生,生存环境的陡然巨变,她压着一肚子的火;于我而言:四年前一战,我身为带队组长,要为我的组员报仇雪恨,血债血偿。”
血债血偿?陌吟寒一惊,猛然间的惶恐,害怕曾经的噩梦重演。
“别把自己赔进去。”他低声喃喃,赶忙从袖口取出一件东西塞给暐暐,“好在我早有准备,事先布了一子。”
嗯?暐暐给他的茶加满,一脸和气:“愿闻其详。”
“她之前对我施了‘噬魂咒’,想借此打探你的玄力虚口;所幸我及时反应过来,骗她说是在左肩正中的位置(第59章)。
如今,她自觉出手的速度已低过你,而玄武的等级却未必高过你。所以你‘玄力虚口’的这个‘弱点’,她一定会好好利用,以期一招致命。”
“不错、不错,很好。”暐暐惊喜不已,“但你为何咬定说‘左肩正中’?我于家可供佩在肩上的玄器,着实不多啊。”
“因为我家正好有。”他打开所带之物。
看似平平无奇,也薄如蝉翼,但当暐暐稍稍施力,竟成倍地外向反扑,她未有防备,竟从座位上被推翻倒地。
陌吟寒将她搀起,比划着要帮她佩戴:“此物名‘臻’,是我陌家世代祖传,素来所向披靡。
原是完整的一身,但当对手玄武雄厚之时,它虽能同样发挥效应,但事后难免破损。几番交战,如今就仅剩这一肩之材了。”
听说是“祖传的、会破损”,暐暐赶紧推辞:“很感谢,但我真的受不起。”
“你真的受得起。”陌吟寒拒绝她的拒绝,“别暴殄天物就好。”
但暐暐仍百般推辞,执意不要。
她心里明白:自己刚才与他所谈的决战优劣,“单对单”只是明面上的,背后的家族势力必然倾巢而出,
就像自己倚靠父亲以血筑器,架起的一新居;而赟的父亲更是神秘,正涅盘重生,当年可与翼云羲(翼云天的父亲)一较高低。
而翼云天,身为第一家族的掌权人,力主“公允、严明,不容偏帮”,那就不可能参与其中,只能置身事外。
所以这一战,暐暐只能全力以赴,是不计后果地全力以赴!
“我到底是要你做什么?”他的眼眸瞬间染红,吼道,“竟叫你如此为难,如此百般推辞,如此誓死不从!”
半密闭的房间,猝不及防的咆哮,她懵了:“只是这物件太贵重,我怕你得不偿失——”
暐暐的话越说越轻,到后来完全消了音——
她知道他此番相赠只是纯粹的好意,反倒是自己诸多忌惮:既然这一战决意“奋不顾身、不计后果”,那么无谓的损耗能省则省。
“什么才算‘得不偿失’?”他的话音渐渐柔和。弥漫的感伤犹如夜深人静时燃起的一根烟草,恰如其分地剥开心事——
“四年前一战,以为是全军覆没。那段时光,大家都难受不已。我也不例外,但与他们不同的是我难受且困惑,终日浑浑噩噩。我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往事如烟,他的眼神迷离且深沉,“要说是因为你们溘然离世,我措手不及——
肯定有,但不足够:身在‘暗部’,从来生死有命,时间久了都能坦然接受。
但我当时的百抓挠心,内心像有无数条的蠕虫,无日无夜纠缠,我堵不到它们的来处,就揪不起它的去处——
直到有一天,我在路边,看见一个小姑娘眼泪汪汪,一个小男孩赶来,撸起袖子对她说:你别怕,就跟在我后面,谁也不能欺负你!”
听着,暐暐突然的心痛——
“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所独有、特别介怀的是自己才与你告了白,说了‘保护你、对你好——’,但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事竟给你留下了不堪、低俗的印象。
我原本以为自己有机会解释,更来得及改观;
结果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就将这一切不由分说地盖棺定论,成了你对我的最后印象。”
他说得克制,似乎担心太重的世俗情感会拖垮年少的纯情,可有些不甘又不吐不快,“暐暐,这样的情感结局,对我是不公平的。”
自责油然而生,暐暐有些慌乱:“都是误会,那个,对不起,是我太幼稚,叫你难堪——”
“没关系!有误会不要紧,要紧的是有没有机会解释清楚。”他打断,嘴角的释怀显得俊朗不凡,
“我只想尽我所能,多帮你一点。等老来闲暇时分,还能相互走动、聚一聚。”
暐暐无语凝咽,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才发现几年不见,你变坏了:特意挑一个惹人多愁善感的时段,与我诉衷肠。嗯,我想想该怎么回绝你?”
气氛轻松起来。
“何必浪费心思?你已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光情书我就写了三份,而且每份我都洋洋洒洒,写了二十页有余(第54章)。往事不计,这次就不该再下我面子了。”
陌吟寒笑得温柔,眼中的真挚清澈如水,“大战在即,你就戴好‘臻’。一场朋友,弄坏了也没关系。”
“好,算我于家欠你陌家一个人情,等将来——”话到此,她一下子顿住,难道还会有“将来”?
“怎么,你是担心将来我想与你再见时,你的夫君不会同意?”
他补下暐暐的断句,其实她的心思他猜得到:面对这最后一战,她“自信”不足,“悲观”有余。既是如此,自己该及时拉回。
“嗯,我就是这个意思。”暐暐回调情绪,半开玩笑地说,“翼云天小气,他若不同意,要我跃过他出来私会,我怕是干不出来。”
“放心,你干得出来。”他递上“臻”,给她仔细缚上,“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
“恭敬不如从命。”暐暐笑得莹莹泪光,“谢谢。”
……
平旦,陌吟寒带着半版的青青书板回家。
“陌少,你觉得她(暐暐)会赢吗?”青青书板问。
“不知道。”他摇头,神色凝重,“这一战必定艰苦卓绝,之后的每一步都可能一决生死。你呢?”
“我虽然不谙世事、常年深居书库,但书中自有阴谋诡计、死局与破局,我看得多,也了然于胸。”
青青书板信心满满,“我赌她会赢:说不上为什么,她身上就有这个调调。”
“赞同!”陌吟寒畅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