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了这些，伽利略轻轻呼出了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坦然了，以前的自己相信自己的价值，像是蛮牛一样横冲直撞，想抢地盘，更想要对世界展示自己的力量。
现在的他，像是被生活锤过了，知道了自己在世界上不过是普通人，而他永远没有办法和廖沙这样的人比肩。
最让他觉得自己可笑可悲的是，他如此嫉妒又厌恶廖沙的大度宽容，却在此时此刻，很想让廖沙说点别的什么，至少稍微肯定下他的价值。
可廖沙却点了点头，
“你确实不是个合格的团长。”
虽然伽利略自己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足够刀枪不入，但廖沙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他就几乎要破防了。
“我问你，皮埃罗耍性子不来技术兵团签到的时候，为什么你不解决了他？”
伽利略愣了愣，不明白都到了这个时候了，廖沙问他这个有什么意义。
他顿了顿，有点别扭地说，
“纳博科夫家族的人，对我们技术兵团的发展很重要，皮埃罗本人又很有号召力，可以帮技术兵团争取利益。”
“而且，他又是你招来的人……”
廖沙说，
“如果把技术兵团比作棋盘的话，皮埃罗，也只是上面的一颗棋子。”
“执棋的人，从始至终，只有一个，那就是团长。”
“对棋手来说，不能为他所用的棋子，不管有多么强大，多么厉害，都没有继续让它留在棋盘上的价值。”
“更不用说，放任棋子乱走，会有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如果你觉得他是我的人，你觉得无法自己决定怎么惩罚他，你应该过来找我，而不是放任他继续错下去。”
“还有情报被盗的事情，你真的有努力解决这件事么？”
伽利略想都没想就反驳，
“我做了一切我能做的事情，可是，破案不是我擅长的事情！”
廖沙只是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能透过瞳孔看见他的内心，
“你好好想想，自己真的穷尽了一切技术兵团能采用的手段么？”
在那双眼睛的逼视下，伽利略的脑袋渐渐垂了下去。
“我之前说过的吧？技术兵团有事情的话，可以找我帮忙。”
“然而，你就算冒着技术兵团分崩离析的风险，也不来找我，甚至还有意无意地瞒着我。”
伽利略很小声地说，
“我没有……”
实际上他自己也知道，这些是他的托词。
他不想对廖沙低头，不想在他面前示弱，这才是他无论如何，根本不考虑寻求廖沙帮助的理由。
廖沙的声音幽幽的，
“伽利略，你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
“但是，你扪心自问一下，你的自尊心，真的就那么重要么？”
“在别人面前低头，寻求别人的帮助，就真的那么困难么？”
“你真的明白，团长一词的含义么？团长不是兵团里最强的，但他能发掘别人的才能，让各种人才都为他所用。”
“这样，即使他本身有欠缺，也可以寻求部下的帮助，并且从他们身上学到更多自己之前欠缺的东西。”
“虽然不得不低声下气地对别人低头非常耻辱，但你不觉得，为了无谓的自尊心让自己一直无知下去，不是更大的耻辱么？”
“如果你一直这样的话，我只能说，你永远不会进步，永远不会是个合格的团长。”
“这和自己是否是天才，根本没关系。只是单纯的态度问题。”
伽利略站在原地，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
说实话，对他这么个自尊心高的人来说，接受自己被当面指出来自己的缺点，是件很难堪的事情。
廖沙也知道，接受不完美的自己，是需要时间和莫大的勇气的。
不然，也没有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这句古话了。
可是，从伽利略的表情中，他可以看出，伽利略确实听进去了。
“你，说得没错。”
伽利略十分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
“现在的我，确实不够资格当团长。”
他像是从梦中醒来了一样，意识到了自己欠缺的东西。
一直以来，他沉浸于脑海里和想象中的廖沙的战斗，不知不觉让自己走入了死胡同里。
他抬起头来，目光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坚定，
“廖沙团长，请让我作为一名普通士兵继续留在技术兵团，将功补过。”
“这次，我会做得更好。”
他看向一边，纠正了自己的话，
“不，应该说，我之前做的，都太过于幼稚任性了。”
“即使不是士兵也没关系，也许其实我也没有那个资格。”
他的语气有些急切，
“只是做个打杂的，也可以的。”
廖沙的嘴角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能感觉到，伽利略是真的成长了。
“这个，我不能答应你。”
伽利略抿了抿嘴，眼睛里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些许失望，
“是么？”
“但是，不管到哪里，我还是会努力向周围的人学习的。”
“我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我了。”
“我会努力，直到我能凭着自己的力量，再次当上团长。”
廖沙把一封信甩了过去，
“看看这个吧。”
伽利略拿起来，拆开了信封，拿出了里面的东西。
读到上面的内容的时候，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什么？！”
他手上的，赫然是投票结果，上面还盖着艾尔文的私章和调查兵团的公章，证明这封结果的权威。
“虽然在我眼里，你是不合格的技术兵团团长。”
“但是，其他技术兵团的士兵们，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再次投票的结果中，他们选择了你。”
伽利略从刚才的激动中恢复了过来，
“是因为之前我跟你的关系吧？他们觉得，我上位是你同意的。”
廖沙说，
“那也是一方面。”
“但是，技术兵团的士兵们可不是傻瓜。”
“仅凭着团长指名的话，可不能让他们全部信服。”
“也就是说，伽利略团长，你之前的工作表现，还是被大多数人认可的。”
“这次的团长之位，是你给自己挣来的。”
伽利略愣了又愣，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我以为……”
他以为自己的努力只有自己看得见，却没想到，一直有这么一群人，默默注视着他在暗中的付出。
廖沙笑了笑，目光中充满了鼓励，
“他们选择了你，所以，别让他们失望啊。”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廖沙？话说完了么？我们走吧。”
伽利略意识到了什么，
“那是，三笠的声音？”
廖沙伸了个懒腰，
“当然，我跟她回老家，结果就被叫过来加班了。”
他想了想，又问，
“你最近还来家里看雷娜塔么？”
伽利略的脸立刻红了，然后又有些黯然，
“可是，我大概不够资格，她对我也是淡淡的……”
加上这次实在是太丢人了，想必短期内他是不会再去廖沙家了。
至少，要改变现在这么任性幼稚的自己，他是这么觉得的。
廖沙嗤笑了一声，
“真的么？”
伽利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什么？！”
廖沙皱了皱眉头，
“好吧，这种事情还要我说啊？”
“能进出我家，本身就是一种特权。”
“难道你真的以为，所谓的报告记忆中的情报，真的是个很站得住脚的借口？”
“这件事你可以跟艾尔文他们汇报，可以跟韩吉回报，你跟雷娜塔这个管墙外建设的汇报干什么？这根本说不通！”
伽利略没想到自己苦心孤诣想的借口居然被看穿了，结结巴巴道，
“那，你，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想起自己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已经被人看穿了，他只觉得自己脚趾扣地，非常社死。
“雷娜塔的话，大概从第一次就发现了吧？”
“不说什么时候发现的，不受欢迎的访客，可都会被肯尼挡在门外的。”
“或者，只是用女巨人的情报不能外泄这个托词，就能拒绝绝大多数人的来访。”
“你仔细想想，来过我家的，除了我104期的几个同期，还有谁比你军阶更低的？”
伽利略：好吧，他明白了自己是食物链最低端的存在了。
但是，与此同时，好像心里慢慢变得明朗起来了。
以前那些莫名的愤懑和不安，好像悄悄地被抹平，被另外一种东西充实起来。
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廖沙已经消失在了打开的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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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森林中的小木屋前。
少年赤裸着上半身，用胳膊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汗，对着木桩上竖起来的木柴扬起了斧头，狠狠劈了下去，
“啪！”
木头从中间裂成了完美的两半。
廖沙把木块捡起来，随手扔到旁边的木堆上。
三笠穿着碎花裙，拎着裙角跨过门槛，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笑意盈盈地朝他走来，
“廖沙，吃点水果吧。”
“他们不是下午才来么？现在时间还早。”
廖沙转头，阳光把他的身体照得闪闪发亮，汗水像是小溪一样从他几块坚实的腹肌中间流过，
“再几块就弄好了，你坐在一边先吃吧。”
“下午的话，还有很多要忙的呢。”
说着，他再次把一块木柴立了上去。
三笠坐在一边宽大的木桌子边上，像是好学生一样把手放在膝盖上，看着廖沙挥汗如雨的背影，嘴角噙着一丝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