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利好不容易,才从那座地下宫殿逃出来。
他是高胜的儿子,确切的说,他是高胜收养的义子,不过两人已经近十年没有再见过面了。
至于原因,就是因为高利加入了黑马帮。
高胜最瞧不起的,就是这种对社会有害无利的混混,在他知道这件事之后,就从学校里,把当时还在上学的高利揪出来,当着他众多同学的面,将他狠狠殴打一顿。
而加入黑马帮的高利本来也很忐忑,如果高胜能跟他好好沟通一番的话,也许他也就会退出黑马帮,可惜,暴脾气的高胜并没有这么选择。
被殴打的高利想起了自己以往的经历,本来忐忑的心也彻底硬了下去。
高利的过往确实不能算得上幸福。
高胜的包子卖的很便宜,也正因如此,高胜每个月赚的钱并不算多,而高利的零用钱,自然也少的可怜,每次看到同学们买零食或新玩具的时候,他就只能眼巴巴地在一边看着,还要表现出自己压根不喜欢的样子。
又因为没有母亲,养父还是个独眼,高利小时候也没少因此受到周围同学们的嘲笑。
可好死不死的,就这样一个养父居然还对自己要求那么高。
凭什么,他一个卖包子的,还想让我去当个大学生?
凭什么,凭什么我要受这种罪?
如此种种,让正处在叛逆期的高利早就难以忍受。
高利咬着牙,捱过这顿毒打,然后指着高胜鼻子,将自己这么多年来受得苦,化作这世上最怨毒的语言,倾泻到高胜身上。
他的话,很难听,将高胜骂的一文不值。
他骂了很久,将自己从小到大受到的委屈一件一件数出来,狠狠打在高胜的脸上。
高胜听着他的话,呆愣愣地在原地站了许久,一直到高利喘着粗气,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他并没有如高利所想的那样暴怒,相反,他的眼睛垂了下去,原本挺直的腰板也泻了气一般弯下去,他嘴唇翕动几下,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爷儿俩三目相对,一个喘着粗气,眼睛猩红,好像一头受伤的小兽;另一个独眼里却满是难以言喻的落寞苦涩。
最后,高胜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转过身去,佝偻着他挺了四十多年的身子,一个人走回家去。
高利回到教室,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收拾东西,不经意间,他瞥了窗户一眼,却发现高胜正一个人往校外走去。
夕阳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一个孤单的身影被拉的这么长,就显得更孤单了。
孤独的,让人心疼。
高利突然很想跟过去,陪他一起走回去,但他没有。
这是这个家伙应得的,他狠狠心,背起收拾好的书包,从学校后门溜了出去。
而也就是从那时开始,高利就再也没有回过家。
唉,我当时怎么能说出那种话呢?这十年来,高利经常这样想到。
当年年少的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虽然在同学中,自己过得并不算太好,但是跟着高胜时,自己永远不会成为世界上过得最差的那个人。
因为假如真的有这么一个生活水平排行榜,那么他的养父高胜,永远会排在他的下面。
他也曾无数次想过,假如自己要是在那天晚上低头,回家认个错,会怎么样呢?
怕是会挨一顿他的暴打吧。
以养父那个死要面子的脾气,自己在那么多人面前辱骂了他,回家肯定要掉下一层皮。
可是,我还是好后悔当时没有回去啊。
从那天以后,高利便正式步入社会(虽然是黑社会),也成功找到了自己的第一份工作,他成为一名催收高利贷的马仔。
唉,真是可笑啊。养父给自己取的这个名字,明明就是渴望着人类对于恶魔的胜利,而我,却成为了催收高利贷的。
这命运,有时还真是有点戏剧性。
而这时高利才发现,原来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一件容易办成的事儿,即使是催收高利贷。
他们的薪资构成十分简单,没有底薪,只有绩效,简单地说,就是收来的越多,赚到手的也就越多。
这种并不正规的贷款并不受法律保护,不过幸好他们所在的黑马帮已经是本地最大的暴力团伙,一般人倒也不敢不还钱。
可惜,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而在黑马帮这种暴力团伙中,这种勾心斗角的事儿当然不会少,并且由于他们很多都没什么文化,所以这种斗争往往会来的更加直接,也更加残酷。
刚一开始高利被分到到许多借条,他还傻乎乎的以为是前辈们照顾自己这个新人,特地给自己留的业绩。
可他一上门才发现,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种无论如何都还不了一分钱的人,那就是死人。
他分到的借条中居然基本全都是死人。
只有一个例外,那是一个得了绝症的少女,还是一个无依无靠的绝症少女,这让高利不仅没有收到一分钱,反而把自己裤兜里的那点钱全都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