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简扫了一眼米缸，发现里面都是糠米，约有两三升的样子，这些粮食两人吃的话，估计一两个月就要见底，如今刚六月，离着秋收还早，也就是说，老汉家的粮食危机近在眼前。
“几位贵人，老朽曹旺，拜谢几位救命之恩。”说罢，老汉便朝顾简几人行跪拜之礼。
顾简眼疾手快，一把托住曹旺的双臂，不让他的身子往下坠落。
“老人家，莫要折煞晚辈们。”顾简苦笑道。
曹旺神色肃然，仍往后撤了一步，改为拱手一礼，说道：“当得当得，今日若不是几位贵人出手，我这可怜的女儿...”
说到这里，曹旺忍不住啜泣起来。
能让一位五六十岁的老汉感激涕零，可见先前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贵人，如今你废了严嵩一只胳膊，想来他不会善罢甘休，你们...还是早点走吧。”曹旺抹干眼角的泪水，焦急地说道。
“不过是打断了胳膊而已，多大点事，他总不能再喊人来杀我吧？”顾简无所谓地轻笑道。
曹旺愕然，废了人家的胳膊还不算事？
曹旺回过神，轻声叹道：“贵人有所不知，这严氏子弟气量狭小，龇睚必报，断然不会善了，杀人放火，横行乡里的事情，他们都干过。”
“这都坏到根上了，你们也不反抗？”顾简微眯的眼睛，询问道。
“反抗过，但无用。”曹旺愁容满面，悲从中来：“我们这个村子，名唤安乐村，贵人有没有看出，这个村子与别处的村庄有何不同之处？”
顾简沉思片刻，缓缓道：“村民大多是孩子和妇孺，青壮年甚少，而且她们的眼中无光，似是看不到未来的希望。”
“没错。”曹旺轻叹道：“村子里的青壮年，早先年有的战死沙场，有的死于瘟疫饥荒，还有的被征去服徭役，好几年都不回来，因此村子才会穷成这样。村里的老弱妇孺多多少少都受过严嵩的欺辱，但严家势大，曾经出头反抗的人都被严家打压了。”
“怎么会呢？我记得南梁的兵役制度是每户征兵一人。”顾简皱起眉头，轻声说道。
“说是这般说，但征兵大多都是世袭制的，老兵从战场上退下来，儿子就要补上，若是有战死沙场的，兄弟当中还要出一人继续服役，老朽的两个兄弟当年就是这般，全部死在了战场上。”曹旺越说越伤心，已然泪流满面。
“不知贵人发现了没有，村里在很多的老人都断胳膊少腿，这些人大多都是当年的老兵，跟随将军们南征北战过，只不过运气不好，落下了残疾。”
顾简动容，沉重喃喃叹息道：“怎么会这样？此地距离京都建康城不足百里，按说太平盛世之下，不该如此啊？”
曹旺苦笑道：“哪来的太平盛世，不过在温饱中挣扎而已，说到底，京城的官员也好，乡间的地主乡绅也罢，只顾自己安享富贵，哪会管我等百姓的死活？”
顾简沉默了，良久不语。
“说说严家的事情吧。”身旁的老魏神情微变，心灵通透地转移话题：“老人家既知严嵩的品性，为何还要向其借钱？”
提到这件事，曹旺目光黯淡，轻叹道：“借钱这事，老朽是被逼迫的。”
顿了顿，曹旺继续说道：“近些年田地里收成不好，家家户户总是缺粮，一个月前，老朽寻思到主家换点粮食，路上恰巧遇到严嵩，那严嵩知道老朽家困难后，就让人带了一大袋黍米和一些野味过来。”
“老朽还以为这严家泼皮转了性子，没成想第二天就派人要钱，声称那袋粮食和吃食并非白给，要收取二十钱。贵人也知道，老朽是地道的农户，家里哪有那么多钱，于是就想把东西给严嵩退回去。”
“可那泼皮翻脸不认人，说东西不能退，必须用钱交换。可老朽也没钱啊，于是那严嵩就写下了借据，表示一月后归还二十五钱，此事就作罢，否则就将老朽的女儿带走...”
说到这里，曹旺变得激动起来，那布满细纹的老脸都涨红了许多。
顾简几人的神情不断变幻，严嵩的所作所为重新刷新了众人的认知。
“他明明可以直接抢的，非要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真的是小刀拉屁股，开了眼了。”顾简低声呢喃道。
众人闻声，有些想笑，但感觉到气氛不太对，都尽力地憋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