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竹阳的长睫在眼底落下一层阴影,把他的眸色遮的很深。
深不见底的翻云覆雨之中,倒映着面色微微有些狰狞的男人。
他西装革履,严格肃穆的表情之下,西服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
他是个一板一眼的家伙。
“我知道,但这不足以令我改变。”
戴竹阳的睫毛微微颤抖,晕染开了里面的乌云密布,翻滚重重,破开裂缝,显山露水。
“如果是身边的人,应该会为我的改变而失落的吧。”
对视上他浓重而流动的眸色,裸露出来的,是浅淡的温柔色泽。
他的面上浮现出浅浅的微笑,似乎沐浴在阳光中,散布着温驯而顺从的温和气息。
和他记忆里,那个打瞎别人,咄咄逼人的孩子,大相径庭。
他怎么会不清楚打架的真相呢?
他就是气不过,凭什么,他们是一路货色,他就比自己幸运这么多。
明明都是条吃人踹脚的疯狗,连吠叫一声,都是错误的污垢存在。
他为什么?
宋旸杰真想把他绑回北京去,让他重新变回那个乖孩子,重新变回他的好“宋霖珏”。
“小宋,这酒醒久了,就不好喝了。”
有人突然出声,把宋旸杰的思绪给拉了回来。
郝义仁安抚性地拍了拍戴竹阳的手背,给了他一个安定的眼神,叫他不要过于担心。
“我一个糙老爷们,喝不来这么高雅的,要不,你给我整打啤的,我陪你喝去。”
他把手收了回来,撸了下袖子,露出了精壮的手臂。
周身散发着吊儿郎当的痞样,俨然一个混黑的小子,和他的职业格格不入。
“咋的,不是要喝?怎么娘们唧唧的,能不能行?”
郝义仁作势拍了拍桌子,眼神却在打量着这位宋警官。
虽然执文职,也架不住是个自律狂魔。和他正儿八经打起来,也不知谁输谁赢。
郝义仁不动声色地从兜里掏出根烟,
“介意来根烟不?”
手指夹着根明晃晃的烟,朝宋旸杰面前送来。
他这什么意思?
戴竹阳不大明白,只是见他舅舅收了那根烟。
随后,郝叔就顺势和他背搭着背,跟好兄弟似的勾肩搭背,跑到包厢外面唠去了。
宋旸杰侧过头来,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戴竹阳静默着,待在了座位上面。
外面散射下来的光在空气里四处乱窜,尤其是当它接触到玻璃酒杯的那刻,晃的刺眼。
把玩着左手的手指,他低垂下了眼帘,长睫微微颤抖,甚至于他感知到了眼珠滚动的干涩感。
他的心被撕裂成为了两半。
他堕入了迷茫而无力的漩涡里。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对于自己的去留,无能为力。
他仿佛回到了初二时。
他拖着饥肠辘辘的疲倦身子回家,却迎来了陌生的女人。
他被命令回了房间。
门的另一边,是小心翼翼交谈的父亲。
门外的世界另他感到无比陌生。
他是刀案上的鱼肉。
任人宰割。
他听到了内心的他在叫嚣。
疯狂叫嚣着,愤怒激吼着。
叫他的父亲,不要,不要听信那个女人的鬼话。
不要。
千万不要把他送走。
他数着自己的心跳声愈发强烈,手臂上的青筋暴起,胸膛在剧烈地上下起伏。
可他只是个不到15岁的少年,连出去打工的年龄都没有。
所以,他只是压住了自己的胸膛。
努力压着,压着那颗躁动的心,让它不要为此而跳动爆炸,跳动疲倦,跳动至死。
至于现在,他重新压着自己的胸膛。
心脏在有力地跳动,全身的血液在剧烈地循环着,让他恍如隔日地残忍发现,他未曾逃离。
他还是当年那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