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不愿意去见他们,即使他们是与他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他们身上流淌着同样气味的血,肮脏又下作。
他要重新恢复成自私自利的模样,与他们讨价还价,冷漠疏离中带着满目的算计。
他打开了包厢的门,里面金碧辉煌的摆设,与他穿着的校服格格不入。
他没有抬眼去望,只是随意找了张凳子,顾不得礼仪主次,自顾自地坐下。
他是不是客,并不重要。
反正他们要的优秀孩子,他不是,也没有成为好孩子的潜质在里面。
他铁了心,不会和他们回去。
他无比深刻地清楚,他该是谁,他该成为谁。
所以,他坐下了,挺直腰板,目视前方,丝毫没有低眉顺目的模样。
他不是昔日怀有愧疚的戴竹阳,他欠哥哥,却独独不欠他妈,他舅舅。
至于别人,欠得多欠得少,他自己会算清楚。
可是欠了,不代表必须要牺牲自我。
他拥有了得,需要去失。
失的部分,不该是他的自我。
“竹阳,来,喝点酒。”
“抱歉,未成年,不喝酒。”
他眼皮抬也不抬,脸色冷漠疏离,下颚线绷紧,刀削锋利锐刺。
高脚杯里,红色的漩涡摇晃荡漾,他的面孔被晕开在酒液的沉默里。
是最锐利的一把刀。
脾气不好,是个从小被父亲宠坏的恶劣者。
“是吗?”
宋旸杰也不恼,只是把转盘转走,把酒杯好巧不巧,转到了一个熟悉的人面前。
“来,义仁。”
戴竹阳的眼珠子动了动,手指忍不住蜷缩了一下。
破败的眼珠里,有了活络的神色。凝固的太妃色泽流动了只一瞬,又迅速冷凝下来。
还没等来回答,转盘上就多了只骨节分明的手。
只露出一截皓白的腕,以及黛色轻附的青筋。
转盘咕噜咕噜地转动。
那杯高脚杯,好巧不巧,落到了笑着男人的面前。
“竹阳,你这什么意思?”
宋旸杰不动声色地用鄙夷眼神瞧了他一眼,随后又恢复成了和蔼可亲的好舅舅模样。
他的脸因为过分假笑,皮肉堆挤着皮肉,起了一层厚厚的褶子。
“谢谢宋警官的好意,我叔叔和我一样,是粗人,无福消受。”
冷冽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
戴竹阳面上阴晴不定,只是微微下垂着眼尾,带着股疲倦狠辣的劲儿。
他整个人是松弛下来的状态,眉眼里却总浮现出一丝笑意。
眼里是毒辣的光,要把人击穿。
小孩心思,不足为惧。
宋旸杰勾了勾唇,面上仍是波澜不惊的微笑假面。
只要他还拥有这份血缘关系,他就得喊他一声舅舅。
他,宋旸杰,就是在身份上压他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