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茹玉大婚当日,未及拜堂,丈夫陆叔鸿急症而亡。
柳茹玉为守名节,自割手腕殉情,待到花轿抬至陆府,看见陆叔鸿躺在正堂之上的尸体时,柳茹玉已血竭将逝,奄奄一息。
世人都传桃花仙子艳压当代,但真正让所有人对这位桃花仙子敬仰的,不是她的美貌,而是她的气节,为夫守节八年,甚至八年前为爱殉情的贞烈。
程不器依然记得,那时自己刚满十岁,得知长安城里的那个小柳姨将要嫁人,死活不愿意,闹着要闯长安,结果被程烈用铁链锁了三天。
后来柳茹玉大婚当日孀居,为爱殉情但大难不死的事传来,就连天下敬仰的瑶仙女侠都忍不住落泪,只是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跟程不器说着“苦命的女娃儿”这一句话。
程不器逐渐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示意莫九千直言。
“当年陆叔鸿急症,后续陆府自家人有过调查,知道是毒,但不敢声张,这倒是好查。但最紧要的,是柳夫人下嫁丞相府的原因。”
“什么原因?”
程不器一时都有些紧张起来。
“大将军柳谢本有意让柳夫人自行择婿,但皇室施压,只能仓促定下婚事,至于具体是什么原因,恐怕得您自己去问大将军柳谢本人。”
程不器脑海中仔细回思着莫九千的每一言每一语,心思沉重,眉宇紧蹙,一时觉得房内郁闷,失神落魄地走到院中。
此时圆月高挂,月光清冷,不禁让程不器有一番伤怀之感。
忆及前世,程不器记忆中只有天上那一轮明月。
自幼在孤儿院长大,陈不弃性格孤僻,身材矮小黝黑,没有一个朋友。
后来上了小学,陈不弃越发自闭,多少次看着同班的同学,在父母的呵护下接送,心中怨恨与羡慕、嫉妒同生。
看着别的小孩拿着各色的零食、甜点,被父母背着、抱着,可陈不弃糖果都没有吃过几次,一生未曾见过父母一眼。
孤独,是陈不弃最能忍受的,也是他最不愿承受的。
还有歧视的目光,与他人对比之下的落寞,失望,这都是至今扎在程不器心头的刀,哪怕活了两世,刀痕依旧。
程不器一时忆及往昔,身影孤单,在月光下徘徊,耳旁响起了柳茹玉的脚步声。
“干嘛一人在这儿闲逛,晚膳好了,做了你最爱的菜。”
程不器回头,看着月光下的柳茹玉淡雅如风,恰似画中的仙子临尘,巧笑嫣然。
世间绝景,莫过于此。
人生得妻,莫过茹玉。
眼前人是程不器活了两世,唯一感受到的温暖,是那种发自内心,不论自己美丑,不论自己贵贱,不论自己老幼的爱护,进而到男女真情。
“没什么事,只是想到了小时候。”
柳茹玉心思何等细腻,看见程不器情绪低落,又讲到小时候,知道他可能是想起了不愿回首的伤心事,毕竟眼前这个俏弟弟,可是背了十五年‘怪物’、‘恶鬼’的名声。
但柳茹玉也不知道,眼前的程不器是两个灵魂的结合体,他此时所伤感的是上辈子的痛苦、孤独。
只是程不器如今怀中有玉,不再羡他山之璧。
柳茹玉上前握住程不器的双手,微微仰头看着程不器:
“以前的伤心事,就不要想了,当下不是有很多快乐吗?”
“那你...是不是也一直会陪着我,带给我快乐?”
柳茹玉浅浅一笑: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当然舍不得再与你分开了,要知道这样的日子,我可是盼了十五年呢!”
程不器仍然清楚眼前佳人的心,缓缓将她拥入怀中,轻声道:
“刚刚莫叔给我说了些事,是关于姨夫的。”
柳茹玉一时惊讶,偏着头仔细看着程不器:
“姨夫?什么姨夫?你哪个姨夫?瑶儿姐不是家中独女,只有一弟吗?”
程不器咂咂嘴,觉得有些难开口,犹豫半响不知道怎么说。
柳茹玉一见他为难,再仔细回想一下程不器平时可能喊‘姨’的一些人,立时明白过来,噗嗤笑出声来:
“你说的该不会是陆怀民他二叔?”
程不器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点头。
“好好的,提这么个死人做什么?再说你也不该喊姨夫!”
程不器轻叹一声:
“莫叔查了我们小时候遇老虎的事,同时也查了他的死因,有可能...是中毒,被人毒害的。”
程不器的声音压的很低,生怕激起柳茹玉太大的反应,但她反倒是好似平静如水:
“我知道,陆家人心中都清楚。”
程不器还想问她是否至今伤心,毕竟刚刚还摸到了柳茹玉手腕上浅浅的刀疤,但总是难以开口,欲言又止。
柳茹玉看见程不器今天吞吞吐吐,又明白他对自己从始至终的那份心思,以为他因为自己当年嫁人一事心中不畅,忙转移话题:
“好了,不要提这些陈年旧事,你的梁家姐姐与梁家妹妹都还等着我们,再不吃饭饿到客人可不好。”
程不器只能将快出口的话又憋了回去,跟着柳茹玉入座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