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贵妃睁眼,波光潋滟,澄澈清明,又妖又魅,却又纯又净,这当真是天生的尤物。
殷贵妃从美人榻上坐起,半倚着身子靠在美人榻上。那身子骨娇娇软软的,像是带雨的梨花,弱不禁风中透着几分倔强,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
落德妃急忙移开视线,心道美色惑人,让她都失了理智。
“落星初。”
落德妃想要捂耳朵,倒不是殷贵妃的声音难听得难以入耳,而是太过悦耳,也太过勾人,绕了九转十八弯似的。
“殷柔。”
殷贵妃眉微扬了扬,“不进来吗?”
进,怎么会不进。
落德妃放下花帘,进了亭子。
“殷柔,你这么端着不累吗?”她都替她累得慌。
落德妃坐下后,给殷贵妃倒了一杯茶水,顺手递到她的手里。
殷贵妃纤纤玉指轻轻捏住杯子,缓缓的晃了晃,“落星初,你不也一样吗。”
说起来,两人都是永安三年在这宫中有了一席之地,这么坐在一起聊天却是第一回。
早些年落德妃是不喜那些自诩贵女的人,而殷贵妃是出了名的性子寡淡,终日待在常宁宫,不与宫中任何人来往。
落德妃听到殷贵妃的话,手分明顿了一下,然后将杯中茶放下,眼眸里透过凄凉落寞。
“进宫七年,我把自己弄丢了,现在,我都不认识我自己了,这是我该有的模样嘛?”
这是落德妃不曾宣之于口的问题,可她在第一次和殷贵妃坐在一起的时候说了,也许她觉得她和殷贵妃是一路人,她想。
“华服加身,光鲜亮丽;皇恩荣宠,束手缚脚;宫墙林丽,隔天蔽日。”殷贵妃瞥了落德妃一眼,这是她的现状。
“鲜衣怒马,仗剑江湖,快意泯恩仇。”殷贵妃回答了落德妃的问题。
“殷柔,你倒是了解我。可是,我看不透你,从始至终,我都看不透你。”
殷贵妃沉默不语。
落德妃轻笑,“殷柔,你在这深宫之中浸淫十几载,曾经的你自己也被你弄丢了吧。你明明就是殷柔,偏你又不是殷柔,是你装得太好了,骗过了别人,也骗过了你自己,还是殷柔本来就是这个样子呢?”
“殷柔,别人都以为,清高孤傲是你,妖娆妩媚是你,清纯干净是你,殊不知这都只是你想让他们看到的你罢了。
就连你自己,都以为你是这样的吧,可你明明不是这样的,只是这深似海的后宫造就了这样的你。你把原来的殷柔丢得太彻底了,我一点儿都看不出来曾经的殷柔究竟是哪般模样,你把她藏得那样深,深得我连冰山一角都窥不见。”
殷贵妃静静的听着落德妃说完这许多,举止是惯有的优雅淡然,给人一种她从来都是这般模样的错觉。
“你看,殷柔,就是这样,明明你的一举一动都自然而然,仿佛就该是这样。就是太自然了,反而才是最大的不自然。你与殷贵妃这个角色太契合了,契合得不该出现的契合度出现了。你这美丽的皮囊底下装着的究竟是什么样子,我真是太好奇了。”
落德妃从来都没有见过像殷贵妃这样彻底摒弃原来模样,从里到外,骨子里都将自己变了个彻彻底底,成为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的人。
殷贵妃沉默得太久,最后只是施施然的起身,行至亭边,皓腕撩起花帘时,殷贵妃回头说:“落星初,你错了。我本来就不是殷柔,我只是成了殷柔,如是而已。”
落德妃注视着她远去的倩影,没能听懂她的话。
不是殷柔,只是成了殷柔,就像她一样,不是落德妃,只是成了落德妃,是这个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