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静得出奇，半晌，百里海辰缓过神，双手手掌向上，看着那令自己都心有余悸的掌间：“方才，我在做什么？”他不无悔意：“我伤害了他们。”
那时刻，万千片段汹涌入他的脑海，在那巨大的体量信息里，他印象深刻的感觉是，记忆里关于程辰辉的部分，全都成为了他的，关于许多是来自其它各个时空的百里海辰的部分，也全成为此时此地的他的，那些信息里，有大量的是他现在一时还没法接受的，冷酷，残杀，以虐为乐，等等，不过无意草的一份决绝，还是让他保有了一丝清明，他终是能将现在这个自己的，与那些个被强加进来的，好像也是自己的记忆分开，但是这并不能，减轻那些记忆，给他带来的心悸与悔意。他面无表情地发问：“怎么会这样？”
“啪，啪”紫婉从角落里走出，鼓了几下掌，噔噔噔地走至屋中央略偏右的位置，顾念安身旁：“很好。”手一挥指示：“白歌。”
白歌端着盘从墙角边的茶几边走过来，递给一人一小杯茶，说了句：“过去是没有办法改变的，修改的是记忆，请你们走下去。”
“这是归神茶，”紫婉介绍：“这一小杯就足够，不可贪杯，喝完能更好地适应这个世界。”说完先一饮而尽。
就在百里海辰与顾念安，双双接过喝下归神茶的时刻，这个世界里，不再有木晴与程辰辉的痕迹，过去现在未来，从始至终，都是顾念安与百里海辰，历史如是，众人的记忆亦如是。
白歌望着杯中茶，喃喃了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在这个世界走下去。”然后也饮下了这杯茶。从此，这海豚选择了活在一个记忆里。
时间凝固两分钟，屋内只有顾念安与百里海辰两人，还能保持自如行动，穿越空间，他们看见，这所处的时间间隙，是某个星团中一条银白色的空隙，而此星团，处于不断变化形状的一株灵性植株之内，那灵性植株在暗黑中，连接着无数时空延伸而来的细线边缘，倚着无数时空间的相互作用力释放出的能量，吸收内化淡淡发光，新陈代谢，是这纷繁联结网络中的一个枢纽，那不断变化的形状，同时也作用着与之连接的众时空，淡淡的光源源不断地有力地散入各连接处。
“木晴。”顾念安看见那无数时空里，各自走来无数个木晴，最后穿过星团周遭的蓝光，汇合成一个，来到这屋内一点，见这木晴脸上带着抹淡淡的微笑，全身散发出淡雅，悠悠走来，仿佛历经了千万年的繁华沧桑，同时走过平行空间几世的沉浮悲欢，面对着顾念安问：“续写，前行，觉得难吗？”
顾念安摒住呼吸，用力地点点头：“太难了。你觉得怎么续写下去好呢？可以给点提示吗？感觉走不下去了，真的太难太难了。”说完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木晴失笑一声，道：“穿越万千时空而来的你，这一场是为你自己的前行。只要呼吸还在，一切就从来不会停止，难以跨越的是你自己的心。走不下去的时候，咬咬牙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就好了。”
这时，程辰辉已以同样的方式来到木晴身边，瞥了眼百里海辰的方向：“就是他，我们走吧。”
“嗯。”木晴应声挽上身边人的手肘。两人从众时空中走来，离开这时空间隙的小屋，身影消失于回归众时空路上的那团星云蓝色淡光中，不复再现，亦无痕迹。
百里海辰注视着那双人离去的方向，看他们消失在淡光里，凝眉思忖：这所有的一切，仿佛是宙际间一条虚无，而这里发生的一切又如此鲜活。
“在想什么呢？”紫婉手中飞出一花式飞镖，朝百里海辰头部一击，不轻不重，刚好足够让海辰把注意力拉回到这屋内，飞镖之花从他后脑勺滑落，落地花散。紫婉见状，向来冷酷不解风情的无意草也有这般可爱之处，忍俊不噤：“百里海辰，这枚无意草与那些书上写的有所不同，我喜欢。”
顾念安听到这句“我喜欢”，不知怎的，心里“咯噔”一下。
“噢，”紫婉道：“那只沉睡的树兽又有动静了。”
“嗯？”百里海辰疑问。
紫婉指指白歌：“白歌听到了，我们之间常常不需要说话，我能听到他想传过来的讯息，他是我的伴兽嘛。”她停顿了几秒：“它现在翻身得厉害，难道是多情花的情绪让它如此不安？”说着她看向顾念安，问：“你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还好。”顾念安听此一问，想着刚刚紫婉说的那声对百里海辰说的喜欢，强压下这莫名的情绪。
“你有喜欢的人吗？”紫婉问：“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尚无，”顾念安摇摇头：“也还未曾有过。”说着想到什么，指指自己的脑袋，补充道：“这里面的记忆，是其它时空的顾念安，并不是真正属于我的，如果一定要说有的话，只存在于这些记忆的幻象里，而现在的我还未能读懂那些情愫。”
“难道是无意草？”紫婉看向百里海辰，试图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些什么，却只有平静与冷冽：“你的那些悔意已经消失了，想来是已经了然，那些被你伤害的株魅同剑一块回去来的时空罢了。也是，无意草哪时哪地都能保持几分清明的，一般情况下。”她打了个喷嚏：“不对，这样下去，树兽快要醒了。”她再次转向顾念安：“顾念安，一定是你，你有什么情绪被触到了，而且是能让那树兽变得不耐烦的，现在还没有可以驾驭它的力量，一旦此时醒来，后果不堪设想。”她望向顾念安的眼眸，顾念安下意识地别过去。“你在逃避什么？”紫婉问，只一眼，探到一点点她的心绪，问：“刚刚我说喜欢百里海辰这枚无意草，是不是这句，让你不舒服了？”
顾念安沉默，不知如何回答，是也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