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安和百里海辰佩戴着的深海鱼坠还在闪烁不息,两人身边的世界又开始旋转,百里海辰感知到顾念安的紧张,是的,他能感知到她,对她的感知尤其强烈,从微细时空的相遇开始便如此常常这般,轻轻牵起她的手:“这次我们应该要回到小城的主体世界里去了。”
流光树,星光璀璨,微微凉风,夜色如水,顾念安退出游戏后回到院落里,想把带出来的那深海鱼坠项链给摘下,却不好摘。
百里海辰打了个哈欠道:“这个摘不下来的。”
“这么晚了。”顾念安看看天色:“算了,我先回去了。”
次日,百里海辰在茶楼会谈室和风无痕谈了近半个时辰。
“在游戏里沉睡会怎么样?”海辰问。
“若一般的游戏自然不会怎么样,”风无痕徐徐道:“但若是上古游戏这种类型的,若沉睡,可能会导致现实中的人脑神经以为自己死亡,处于植物人状态,而后慢慢消耗真正死去。”“游戏,不仅仅是游戏,那是一个独立而与许多时空关联的时空。”这是风无痕这次谈话最后的几句话。
百里海辰回想着对话的部分,在茶楼坐了一会,打开一段还原视频看起来:
微细时空,紫藤花苞轻轻摇曳,一株株低垂着,仿佛在无声地向人倾吐心事。百里海辰慢慢的挪动,给每一朵花苞灌以细水,在有几朵的花瓣上他时而能看到一些关于顾念安的影像片段闪过,几秒至几分钟不等,就是通过这些他早已认识了顾念安。有一片花瓣不慎被触落下,他小心翼翼地拾起装袋,这一片是用于酿酒还是制糕呢,在深浅相错的斑驳紫色里,他不禁凝神,他从太阳的红巨星前时代而来,最后一批驻扎在地球上的人类,拥有足够发达的技术利用现存的自然资源维持生存,在半真半幻的物质世界里,倒也显得物质的丰饶,然而百里海辰常常被精神世界的荒芜压抑的喘不过气,那片生命的虚无乌云常常飘荡于麻木里,那古老的情感已没几个人能体会,利益得失的计较是生存的大事,那些副作用的情感因素在现今已似乎不再被生存所需要,然而他,或许有耳朵怪异的关系,常常莫名的感到无力的绝望,绝望到想要毁灭了这最后的苟存,蠢蠢欲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无意间闯入微细时空,落在了这紫藤花苞间,他看见花瓣上的女孩的心灵世界,色彩热烈,有苦痛也有欢乐,跳动的节奏鲜明,只一眼从此便再也忘却不了。只要进入微细时空,有机会他便会寻来这紫藤花苞间,渐渐地他看见眼前这个女孩的身形,看见她的眼睛,她的苦痛,她的热烈,她的压抑,她的渴望……他看见她感受的动容,读到她眼里的光亮,见证那心底的热烈在压抑之下幻化成火焰游荡,虽还无法理解,却觉得那是自己渴望着而还未及的,这其中又有一些相似的气味让人觉得颇有相投处。
“这一片用来酿酒,到时再用其酒放入糕点以调味。”百里海辰自语,他在微细时空是不需要进食的,就算偶尔因为必要进点食也会在之后以丹丸的形式吐出,但做些特色食物可增加在这里的时间。他需要多一些再多一些时间,这样就有机会争取和顾念安一起待在小城的时间尽可能长一些。要是能和那个女孩一直在一起生活多好啊。不知何时,百里海辰有了这样的想法,而以目前的所知,他们能待在一起的可能性就指望微细时空的小城了。自从有了这样的想法,他的无意草好像颜色不再单一的灰黑色了呢,那边角处似乎有一点点的明亮色彩了呢,是有一点点的浅紫色吧。那团烈焰,又撺掇来了,紫藤花苞,从不为所动,今天好像微微地有一朵绽开了一点点间隙,那一瞬竟被他恰巧注意到了。他嘴角一抿,紫藤花终会渐渐绽放的吧,想着又往烈焰所过处浇上些许水。“我要毁了这世界,释放本源之魔狱力量吧。”“不,不,不可以。”又来了,那毁灭的欲望,还好现在这紫藤间,每当魔狱欲念汹涌而来时,这里的芬芳会助自己平息几分。百里海辰紧握双拳,他看见一处的花瓣上映现着,顾念安在医院的急诊间值夜班,正帮忙主治医生奋力地抢救着一位患者。顾念安眉心的汗在画面结束后流星作花瓣上的一滴水珠。“顾念安,在救患者,救赎。”百里海辰咬唇喃喃,毁灭之欲在挣扎与芬芳中减退几分,深呼吸,一波总算熬过去了,被继续压下于内心深处,摊开手掌,手心处蘸满汗水。
不知过了多久,待慢慢平静至海辰觉得自己能平常行事了,看了看一片灰竹上显示的时间,去茶饮店工作的一个时间点到了。“顾念安,这紫藤花越来越清香了。”想着看向微微展开的一朵花:“果然有一朵,她快来了。”自从顾念安能进入微细时空后,快进来之前,能闻见此时的花香,最是浓烈。
又是一段视频告落,小城里主体世界的百里海辰,坐在茶楼二层,眼神迷离地望向窗外,他收集了那么多在微细时空所见所遇的那些关于其它时空或者独立或者交叠的关于百里海辰与顾念安的故事,相同的模样与名字,不尽相同的故事进展,每个时空里,都道是无意草无情无意,多情花用一生的血与泪滋养宿命无意草,容貌尚好时便早早耗尽心力而形散,又怎知,每一次,无意草都在孤独与悔恨中走过余生,为多情花完成心愿,或者追随其而献出自己的生命。顾念安的影子又浮现在他眼前,他喝了口茶,喃喃:“真是麻烦啊,该怎么回去呢,回去就好了。”现下,既然深海鱼坠已到手,那什么云世界的上古游戏还是别再随意进去了,尤其是顾念安。
顾念安呢,早晨起身,拉开窗帘,打开窗,扑面而来的庭院清晨泥土的芬芳,清香里有雨露的味道,昨夜落雨,今早却有片清朗的天空呢。她驻足,试着将思绪渐渐从另一个时空拉到此刻此地,似梦非梦的思绪又来纠缠一番,执念,那个忘不净又记不起的念头,深埋此心,让她久久追寻的,明知没有答案却不愿停止奋力追寻的,究竟是什么?!许多年来,她害怕拍照,甚至害怕照镜子,又是这个思绪,那只怪异的眼睛隐匿在刘海之下,她恐惧黑暗却不得不常常奔赴黑暗,害怕孤独却不得不常常主动选择孤独,在一次次他人的讶异里,她感受到同情、厌恶、恐慌、可怜、排斥等等。带着幻想生活,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而现实的待遇又一次次提醒着这与众不同处,在日复一日的冲击下流淌成心底的阴霾暗流,将什么暖色掩埋。那个上古游戏里的恐惧与挣扎,现在想来依然觉得后怕,但竟也觉得有一丝的透气,好像,那是深埋的一点点吐露。那不敢面对却其实躲避不了的,压抑的久了,忘了它原本的样子,生出另一个时空那暗夜的烈焰,在每一个梦魇燃烧,既是怖惧又是提醒。想来,顾念安手心已湿润,阿嚏,有些饿了,罢了,那些头疼的纷乱,就让它们先继续待着吧。
“顾念安,走了。”斯初约上门来唤,这几日难得容若倾与洛川都在花苑不出门,她便可出去走走,便约了今早同顾念安逛个街,心里还想着夏若俊来了这么一下,怎么说出去走走还没回来,说不定上街能碰上呢,难不成他在这小城迷路了,虽然小城不大,不过连着的时空甚是繁杂,不小心卷入其它时空的,一时是不大好找回来。
“走吧。”顾念安已打开房门。
一路上,顾念安被那异眼的思绪困得紧,本想逛街可以转移下注意力,但效果不很明显,笑起来也是有气无力了,斯初约已经习惯了她常常会有的这种状态,便总是跳来跳去尽量不在一个地方停当太长时间,一方面是确实自己更喜欢东逛西走的,另一方面这样也好让顾念安少些集中的时间想些乱七八糟的。
“念安,走吗?”在一家家装绣品店粗略走一圈后,斯初约放下手中摆弄的样品书,见念安还在驻足。
“这刺绣,手工的,确实更动人。”顾念安望着墙上绣着的画面,一枝花飘于空中,一只鸟向下展翅俯冲抬头欲接住花的模样,海面下倒映着它的影子,心里竟有种莫名的感动:“这幅画,不知为何,让我想到了小城。”
“啊,是小城啊。”斯初约瞥了眼让念安驻足的绣画,时间停住几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