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们四处张望：“啊…他偷跑了！”
黎罗一哆嗦，和姐妹们眼神一互换，两人一组，分头去找。
黎罗不敢多想，六翼为什么要跑，因为他觉得没人理会他无聊了？还是因为…
她越跑越快，和唐霓钻遍巷子。车水马龙的颠市无人在乎两个焦急的小魔女，在遍地珍奇怪人中也没看到一个装扮平常的少年。
“哦等等，那是！”唐霓突然惊叫一声，上前跑了两步，又迟疑地停住脚步。
“找到他了吗？六翼在哪？”
黎罗顺唐霓的声音来到她身边，可是往她所看的方向望去，几头骷髅马费力地拖着摇摇晃晃的奴隶车从她们面前经过，失去目标。
“怎么了？”黎罗摊着空空两手，疑惑又迷茫。
“是、是我看错了吧…我看到那个人的背影了，身形、发型、衣服都很像他…”
看唐霓的表情和描述，应该是在说她喜欢的那个帅男模。
黎罗脑子一团乱麻：“你说他应该是个普通人，对吧，可如果他能出现在颠市，那说明…哎，我也不明白了，我们要找六翼啊，找六翼！”
唐霓终于移开目光：“啊啊好，等我回去现世再问问他…”
唐霓收回注意力，攥紧拳头，随即张开五指，贴近嘴唇向前一吹，圆短的锋利树叶向前飞去，在翩飞中复制分离，瞬间四散，寻着那混沌又弱小的能量而去。
此刻黎罗手脚冰凉，如果施在罗铭身上的咒语都会不稳定，发生意外事端，那很可能对朽魔的封印也不稳定。
万一被他冲破，六翼的灵魂会被他碾为齑粉，魔女集会被灭门也会在顷刻之间。
他，该有多愤怒啊…
“不管你是谁都好，你可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呐…”黎罗忽觉头顶的疼痛，她倏忽间回头，“在那。”
密集的风吹岩背后又是一条新开垦的道路，天然的蜂窝穹顶半盖着石窟，时不时漏下细碎的沙子，簌簌落在了六翼深埋在胸前的头顶。
面前几双常年行走于沙尘中破烂肮脏的鞋子时不时踢踹在了六翼的肚子上，他们手中沾血的铁钩狠狠刺入他的手臂或冷冰冰地拍打在他的脸上让他保持清醒。
“你是朽魔，对吧？”“传闻中你被祭都摄政死神打断了魔角，力量全没了，现在看来，确实啊。”
“你记得你灭门的魔女集会名单吗？”
“你记得你毁灭了多少文书让咒语失传吗！”
“各位，有兴趣研究解剖毒蛛吗？”
所有人的愤慨犹如倾泻的山洪，越来越多的男巫、魔女、行者，甚至外街的商铺店家也逐渐靠近查看。
议论声和无谓的打击窒息到肺肠生疼，六翼低头沉默着，漆黑的发丝掩盖着他的双目，嘴角的血，破口的面颊，都没有一丝愈合。
他无声接收着面前人的威胁，咒骂，渐渐人们都奇怪，他是否还有意识。
一名男巫揪着六翼的头发让他抬起脸来。
一瞬光线投进眼皮，六翼似乎终于得到喘息，逐渐挣扎，睁开的小鹿眼充满恐惧：“放、放开我，我不是…我不是他…”
“不，这是你用过的最久的一张人皮，我不会认错的。”“混蛋，你就跪地求饶吧，看我一滴一滴抽走你的毒液。”“带走！”
“不行！”大喊的声音一出，晃眼飞过的锋利叶片能撞碎屏风般的岩石，紧跟着人的动作转向，那是不致命却充满威慑力的飞刀，连续准确扎进了一个男巫的手背，迫使他松开了紧抓六翼的手。
黎罗一身踏出了雾气，让众人眼前迷雾重重，不知方向而手足无措，让魔女有了可乘之机，俯身一绕，来到了毫无还手之力的六翼身边。
“魔女？朽魔的情人！”用咒语驱散大雾的男巫看清了来者，深恶痛绝的仇恨瞬间波及而来。
“啊，我？”“黎罗你小心！”唐霓身在高处挥出手臂，一股清新的木香从后背拥来，藤蔓荆条重重抽开一人偷袭来的铁钩。
这就在眼前直指自己的真刀真枪，让黎罗一阵嗷嗷尖叫，她在混乱中躲进自己的雾，连拖带拽把六翼抓离了原地，只听狠狠砸来却扑空的铿锵声。
定睛一看，六翼浑身是伤，鼻血直流，还没能扶起他，他却像受惊小兔，扑腾着腿，挣扎着爬了起来。
“魔女姐姐…姐姐，我怕，他们打我，好痛…我们快跑吧，逃命！我们赶紧！”
六翼情绪激动恐慌，紧紧拽住黎罗的手，不顾唐霓和罗铭，绕过她们撒腿就跑。
带着细细沙砾的风刮在脸上，干燥刺疼，黎罗随六翼跑着，根本挣脱不开。
“哎你不用怕！我们在这，我们保护你啊…”黎罗再怎么劝说也没能阻止他，连续的弯弯绕绕早就让她记不清回去汇合的路了，甚至几次差点摔倒。
“六翼！”黎罗叫不住他的同时，一滴血随风落在了她的眼角处，而前面疯跑着的少年也赶紧擦去脸上淌着的血。
锥心的痛楚仿佛从那滴血扩散开来，黎罗心疼地大喊：“代宁修！”
狂奔着的少年就在这时回过了头，瞪大的黑瞳映出了那个小小的女孩，那纤长的睫毛投下的影子仿佛种满遗憾的森林，铺天盖地没有出口地包裹着那迷茫的少女。
速度顿下的一瞬，黎罗猝不及防地扑了上去。
“啊！”闭上眼不敢看脚下满是尖利碎石的地面。但栽下去之前，已经有果断的拥抱用力护住了她。
她摔倒在了六翼怀里，可她不敢自己任何一点时间停顿，重新爬起来就要远离身边的少年：
“你是谁！你是不是…冲破封印了？”
黎罗刚问出口，就看到六翼痛的在地上打起滚来，眼泪花止也止不住。
“太吓人了…我手里没枪没刀，连根棒子都没有，我以前有黑道兄弟的时候哪受过这个委屈…
好痛，我痛！魔女姐姐，我只想躲他们远一点！什么都不如保命要紧啊！”
六翼这番话让黎罗懵了，她再一次叫出那个名字：“代宁修？”
“我不是！你一直说大蜘蛛在我体内，可我一点都没感觉到他存在！我不是他！”
六翼那总是一脸花的狼狈样，可想而知他曾经嚷嚷的黑道经历是吹了多大的牛。
黎罗看到他擦破的胳膊，伤上加伤，还这么气力十足地叫疼，觉得他好笑又于心不忍，先带他回去，多次加固封印总能安心些。她上前靠近打算拉他起来。
谁知，六翼顺势跪坐，抓住了黎罗伸来的手却不起来，他说：“你们顾着给猫挑衣服，顾着聊你们姐妹之间的事，我充分感受到我是多事的，没用的…
我自己出来逛逛别的店铺，想选一件好看的礼服就凑合吧，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也没想到我这张脸那么招恨…
我的身份、我的本性，到哪都不受待见，我也没有家人亲人和朋友，在虚无里还不知道孤独呢，我却从复活起就在受罪…所以我很气！很气！”
黎罗咬着嘴唇，原本的担忧又化作愧疚：“那我…多给你点零花钱？”
“不。”六翼此时将黎罗往他身边一拉，让两人的目光距离近在咫尺，接着将手抚上她的后颈，轻轻转移她的视线，与他一起看向右方。
尘埃布蒙的服装店内仅点着冷光的灯盏，照耀着门旁左右店家最引以为傲的两件作品——名为【灰烽纳赞】的礼服。
朦胧妖媚的灰纱嵌着银丝，花开般的袖羽优雅扩展，连接精密剪裁而出的身线，染上递进的墨色，缀以璀璨的星辰宝石，裙摆如云如雾，是沉溺间浮幻的炫光，也是噩梦中勾魂的女神。
与它绝配的男士礼服线条凌厉干净，透肤的里衫，缝制斑驳细碎的薄光，伴上清冷锋利的火纹胸针，袖与领间刺绣优雅的暗纹，是藏于银尘的刃，是释放野心的美。
“喜欢吗？”六翼已经从黎罗目不转睛的惊喜眼神中读出了答案，“我们就穿这套吧。
发挥我的帅气特权，舞会王后都需要绝杀一切的男伴帮衬。”
黎罗拍开六翼的手，感慨地对视上他的眼睛：“是痛觉激活了你的审美能力吗…”
六翼的嘴角一咧：“得先是你复活我的灵魂、赋予我看见美的眼睛。”
黎罗不为所动地挑起眉，再次看向那漂亮的橱窗：“男巫穿男士礼服，魔女穿女士礼服，对吧。”
“那当然？”六翼后知后觉这句话简单又奇怪。
“我知道你想引起我的注意，多把时间花在你身上，多安排一些事不让你那么无聊。”
黎罗开始细细打量六翼的脸，指尖若有似无地抚在他纤窄的下颌，温柔又安慰地笑着：“那你就再听话一点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