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人…在今天逃走?”朽魔的语气逐渐癫狂,他猛然掰住将军的盔甲,口中刺眼的毒牙摇摆着杀出,穿透了护甲布料,咬中对方的脖子,主心躯干被凶狠一扯。
“谁让你们用箭的?谁…谁干的!”长啸之声让众卫兵震颤,没人看清陛下刚才的利落一击,也无人敢拿刀枪直指君王。
朽魔明白,是齐邪罗知道他不喜冬日,冬眠期倦怠,也不喜水路,洪水深潭,所以偏偏把婚期定在阴冷初冬,把逃亡之路定在水路。
“我愚笨的夫人啊…”朽魔浑身湿透,把一具冰冷的尸体珍重地放进了棺木中,红墨的婚服沉重地压在他身上,似乎他都无力从棺材边起身。
“又是我把你逼到这一步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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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过活的漫长岁月中第一次体验到无法说出话语的抽泣,我会感到身体一阵燥热,又一阵冰冷。
我抓着一具不忍毁坏的躯体,第一次期望一具尸身可以睁眼。
见到这样的她,让我质疑我的力量,我的思想,我的心意,我没能救回她,是我太晚醒悟。
我并不愿反复设想,但我想和她诉说我的歉意,她可能误会我了,太怕我了,我很想解释,就给一个机会也好,让我换个身份、地位、立场,能够让你明白,我是真的想娶你为妻。”
朽魔抓住了齐媚礼,逼她穿上齐邪罗的舞衣,华服,逼她跳舞,逼她绘画,明明是一样的脸,可越看,她越不是邪罗。
朽魔甩袖离开之际,齐媚礼跪倒在地,拽着他的衣角乞求:“我求您了,放我走吧,姐姐都死了,我也不是她,留在这我会被齐太宰害死的…”
“没人会动你的。我也不会。”朽魔挣脱开来,跨过门槛的那一刹那,房门也紧闭着,那间偏房就一直留给她了。
朽魔决定在席王朝多等一会,也许齐邪罗会转世回来,他也试图让自己安心地在朝堂上坐着,在寝宫中玩乐,毫不在乎齐信宴频频向他启奏请求的侵略他国之战。
“行啊,那你把齐邪罗的灵魂召回来,让我见到她,我就给你把周边的国家全打下来。”朽魔往嘴里丢一颗葡萄,“你做不到,我就不动。”
他聘请了更多厨师,做出美味的菜肴,让他品鉴尝试,渐渐习惯了人类的口味;他游历于民间,前去探望每一户生娃的人家;他抓来了更多魔女,要求她们占卜齐邪罗的转世之处。
他会把自己封进茧中,数百日都不曾出来。
大概所有人都认为,朽魔不存在了,他所创造的灾难、事迹都是神话传说。
直到殿朝之上传来刀枪剑戟相交,铿锵且混乱的声音。
白茧从内部划开一条缝,朽魔闻到烧火的浓烟,人们的惨叫哀嚎不再受到隔音。
他缓慢地爬出来,沿着他微微抖动的蛛丝向前无声地移动,人类的皮囊被勾住了丝线,瞬间穿戴包裹住毒蛛骇人的面貌,他活动一下五指,舔舔牙齿:“有点饿。”
出门一看,一个不知名的国家已大肆举兵攻入宫殿,必定民间也早已是一副炼狱景象。
血腥味的鲜活稍纵即逝,让睡眼惺忪的朽魔挠了挠脖颈处,有些清醒了。
他在逃跑的侍女奴才中逆流前进,漫步走去他的目标地,打开了太宰宫殿,只见齐信宴将他手中的所有文件,禁术研究,全部烧毁在火盆里,而他则躺在床上,毫无反抗地被杀进来的敌军乱刀砍死。
“什么都没有了啊。”朽魔手指一勾,掀翻了火盆,火星落砸在地,火苗蹿升。
他转而走向曾经他最常去的寝宫。发现大门的锁早就被刀刃劈开,房门大打开着。
一转角,便看到齐媚礼衣衫不整地倒在离出口只有半米远的地方,桌椅掀翻,花瓶碎裂,划伤了她的皮肤、面庞,可致命的,是敌军枪刃贯穿过胸腔的重伤。
而她死亡的样子,还真是像极了齐邪罗。
朽魔蹲下身,把一旁的窗帘扯下来,丢盖在她身上,手指向下一触。
帘子发黑渗透出尸身的血液,继续浸透蔓延,黑暗的葬礼装饰全身,尸体化为颗粒粉末。
朽魔的心情有些糟,可更多的,是释放,他从这个地方得到释放了。不用再留在这里等她了,这里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喂,这里还剩一个!宰了他!”背后传来聒噪的声音,打搅朽魔安静的默哀。
还未转身,已经有数把枪戟指着朽魔的背脊,对准他的头颅。
一个时辰后,唯一的活人行走在宫外长街上,四下已无生命幸存的迹象,往日热闹非凡的街道上遍布干涸的血液,腐臭的尸体。
朽魔一身干净,衣服没有丝毫破损,也不沾丝毫尘土,与眼前的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他麻木的双眼瞥向自己身后,蛛丝打包了一具棺椁,很轻,毕竟里面只剩完整的白骨,由他攥着结实的蛛丝,缓慢地拖行前进。
这就是他在席王朝短暂生活后想留在身边的全部行李。
土地下一阵可怕的振动,巨型蜘蛛的身躯从土中渐渐浮现,承住了朽魔的脚步,随即展开了八条螯肢,代步前行。
而他去往的方向,将带去比毁灭席王朝更甚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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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不记得灭亡的国家和文明,但逐渐有了朽魔的名号传遍天涯海角,他暴虐无度,无人能敌,杀得天地腐朽,神明可泣。
但朽魔依然有化身成人,潜藏在众生之中的乐趣。在他挑起逝者世界恐慌之时,他突然销声匿迹,无处可寻,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得到了魔女的预知,前往了【奈戒城】找人。
这是一处着名的风花雪月之地,昼夜均闻歌舞之声,推杯换盏,酒香肆意。
“当我再次找到齐邪罗时,她再次让我惊艳。魔角是她最有辨识度的标志,我只需一眼就能认出。
她是一位武将的遗孤,正值婚配年纪,手握大刀坐镇府内,等着比武招亲的开始。
我想,她头顶三根魔角,力量超乎常人,可她怕是还未明白自己的真实身份,若要找个能胜出于她的民间男子结婚,她此生定是嫁不出去了。
于是,我娶到了她。
很容易,但容易得让我觉得不安。”
这一世的邪罗姑娘只是为了完成父母的遗愿完成了婚礼,半生舞刀弄枪,不愿家人入朝为官上战场。她向往浪漫暧昧的感情,逐渐升温到至死不渝的爱,更愿意过平凡浪漫的小日子。
可她想要的,这位突然出现在她生命中的相公给不了。
真不知道他是那从哪来的,籍贯未知,家人未知,看着文弱俊俏,不知是哪来的怪力能把邪罗的刀给打得粉碎。
家里老是出现蜘蛛网,他从来不收拾;邪罗做的饭,他不爱吃,倒是有怪癖,爱吃虫子,喜欢养巨大又诡异的花草;邪罗被他一触,就让她觉得浑身毛毛的,还发现他那眼珠子里还有会动的红色斑点…
邪罗和姐妹们聊天的原话是:
“他不懂浪漫,不会过日子。甚至压根不像人,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整个人阴森森的,去工作、做生意的样子,像个被迫从良的杀手。”
于是婚后,朽魔总是一个人睡,邪罗一步都不愿踏进房内。
邪罗开始找寻新的想要之物,她的天赋也不会让她停留在原地。
她自行找到了魔女的秘密,修复了世界边境与现实的壁垒,结识了更多魔女姐妹,在边境开发,挖掘,魔角的力量突飞猛进,她所作的一切完全抛下了朽魔,只需靠自己的行动。
在探索未知的酣畅淋漓中,邪罗还发现自己的生活缺少了点甜蜜的滋味。
“哎,你知道珀越公子吗?奈戒城第一美男子,他一直在西边的酒楼里弹琴唱曲儿,能享受他演出的位置千金难求,去过的贵族小姐们都流连忘返呐。”
“是吗?”邪罗偶然听姐妹们这么一说,回想起她那枯燥乏味还略带惊悚诡异的日子,“我倒还有一些积蓄,可以去见识见识。”
“我原以为我已如愿,可以有机会补偿她,可是那场婚礼,却是我们唯一的交点。”朽魔在自传中写道,“历史以更可恶更毁灭性的方式重演了。
一遍又一遍。”
几世的坚持让朽魔收集了数不清的物件,都来自齐邪罗和她的情人。
他从失败的婚姻中总结出了一些规律,夫人每世因出生环境不同而性格不同,可目标都是一样的,她会成为魔女,并疾速成长,甚至名声风头盖过朽魔,在边境是万人敬仰的魔女,在民间是众星捧月的传说。
她喜欢的男人,都生得漂亮,擅长甜言蜜语,拥有怡情的才华,还有光明伟大的热血目标。且要么手无缚鸡之力轻易被他弄死,要么利欲熏心企图从邪罗身上搜刮到那令人眼红的力量。
朽魔费解了千年,他哪里比不上这些低等的男人?
他对夫人的眼光而无语叹息,不过长一张好脸会说一嘴俏皮话,这有何难?朽魔渐渐从内心趋向夫人一定会喜欢的那类人。可是他绝对迈不过的坎便是——变得平凡。
他是强者,百万年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鬼,就算要演绎一个脆弱的人类,也得是其中的佼佼者。
“我想过要停下来,历经千年,拥有魔角的魔女不再只有齐邪罗了,我为什么还要追着这个人不放,她明明不是唯一了。
可我还是把她当做我的唯一…因为我的一些情绪只对她才有。
看到她选择别人,我会有多不甘心;看到她死去,我才会体验到自己的泪水;看她口中说着爱我,但转头紧拥另一个男人,我总是会把这个画面印刻在脑海里。
我试过了,只要我变得‘合理’一些,她会给我好的反馈,即便还是失败,让她看到我是一只骇人的鬼怪,但她一旦转世,也是我的新一次机会的开始。
即便是准备了很长时间,能和每个不同的她接触就能得到独有的趣味,这让我上瘾,成了难以戒断的习惯。
我确信,我爱上了一个坏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