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日,盛夏想,等回到家快十二点了,变周一了。哎,一想到这里,她倒希望,回到小粉屋就可以看见小叔叔。
小叔叔想必刚下机吧!他从上海结束最后一节大课就赶回去了,而她还在赶回去的路上。坐在飞机上的盛夏,一路都在想着明雪。
下机时,十一点了。盛夏困得不行,拖着行李箱揉了揉眼睛。
突然,她就被明湖轻轻地推了一下,她问:“干嘛?”
明湖示意她抬头看。
盛夏一边揉眼一边看,只见明雪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大步走了过来。
这是她做梦了,现在其实是还没下飞机?!但本能地,她的脚动了起来,越跑越快,最后飞奔起来,一把跳进了他怀里,整个人攀到了他身上去,无尾熊一样。
明雪有点哭笑不得,托了托她屁股,以防她往下滑。
“小叔叔!”她叫。
“下次别跑了。”明雪抱稳了她。
她才舍得把头脸从他怀里探出,她双手捧着他脸,看了又有,显然明雪这段时间过得也很忙碌,一向讲究的他,连胡渣也不刮了,此刻全是青青的、扎人手的胡渣,她好奇问:“咦,我衣冠楚楚,处处讲究的小叔叔呢?”
明雪笑着捏了一把她的嘴,“你不在我身边,我无精打采。”
盛夏听了他的话,乐得不行,也学他样子,捏了捏他嘴,“你变了。这么会讲话。”
明雪就一直这样抱着她,没有放下来。盛夏后知后觉,脸红了,低声讲,“小叔叔,放我下来吧。”
“你不重,我抱着。你的行李,小湖替你拿。”明雪讲着话,和明湖并肩而走。
这一次,盛夏算是在下属面前丢尽了面子,威严全无了。
盛夏靠在他怀里,额头贴着他下巴,偶尔她抬起头来看他时,就会忍不住亲亲他下巴,亲亲他的胡渣,还有亲亲他的唇。她又问:“小叔叔,你怎么过来了呢?”
“想你。”明雪倒是回答得简单又直接。
盛夏再度红了脸。
等上了车后,明雪开车,先送了明湖过大海回学校的实验室,明湖下车时,讲,“好了,小叔,小婶婶再见,你们早点休息。”
等他走远了,一直愣着的盛夏才回过神来,红着脸,瞪着一对大大的眼睛,问:“刚才他喊我什么?!”
明雪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犯起傻来时,像雪球一样蠢萌。他手伸了过来,放在她手背上,讲:“小湖说小婶婶再见。”
“啊!”她猛地捂住了脸,“要死啦!我以后怎么治下!他们都不怕我,还笑我!”
明雪宠溺地摇了摇头,将方向盆一打,车往小粉屋的方向开去。
她还在捂着脸嚷,“还生生把我喊来了!什么婶,太太老了!小盛老板不好么!喊什么婶!”
明雪无奈,感情她气了这么久,是嫌弃这称谓来了。他打趣:“那要不你别嫁我了吧。我也挺老的。”
盛夏扑过去,撕他嘴,“你敢不要我试试!”
吓得明雪赶紧坐正了,一手挡住她,声音也严厉起来:“盛夏!这里是公路!”
她被他一喝,只好坐好来,不闹了。
明雪手在她头上揉了把,声音也温柔似能滴水:“乖!”
盛夏心道:完蛋了!她还没嫁给他呢,就被治住了,治得死死的!不对啊,不是应该她吃住他吗?将他吃得死死的才对!哼!
明雪看她一脸戏,笑了一声,“又在想怎么欺负我!盛夏,你这个坏小孩!”
她对着他笑得一脸灿烂,“那你期待不期待?”
明雪的一对耳尖红了起来,“嗯”了一声讲:“期待。”
啊哈!这不就给她吃得死死的了么!盛夏心情大好,伸出手来捏了捏他泛红的耳尖,这一下,他何止是耳尖,整只耳朵都红透了。
盛夏看了,哈哈大笑起来。
***
一连十天,连轴转。
盛夏和明湖纪好好一众人多次往返海底和实验室,下潜多次,将pvc管材的苗圃搭建了起来。而原来的铁架钢筋苗圃,都用pvc等塑料绷扎带固定好。
他们还大规模地拣珊瑚断肢,拣起后,就地种进pvc网格里,用塑料绷扎带固定。晚上,回到小粉屋后,盛夏做培养液测试,以及型器具设计。
明雪端夜宵进来时,就看见她画的图,有点类似家具的那种吸尘器,于是问她。
盛夏高兴地告诉了他,“每当台风过境,总会有一批珊瑚断肢掉落。如果有一台海底机器,能代替人在海底的砂砾里吸收珊瑚断肢,将它们集中起来,机器里也同时释放一定比例的虫黄藻,等我们第二天去到海里时,就能一次性将断肢取出,进行断肢再生保育。你看这个想法是不是很好?!”
明雪点点头,“但这个涉及了机器科学。”他有他的顾虑。
“你放心吧!我们所,和洛圆舞那边的团体有机器类和合同合作。我打算把构想处理得差不多了,就告诉洛姐姐,和他们一起打造一批机器。这个可是能拿专利的哦!”然后,她又高兴地告诉明雪,她的培养液测试通过了。所有的断肢珊瑚都在投入使用,经过第一期为期20天的测试,断肢的细胞很活跃,且更健康了,能吸引来虫黄藻。
她拉他去看,“你看,这是第一个接受测试的珊瑚幼体,断肢其实属于第二批次的测试。这株幼体珊瑚长势很猛,细胞活跃,非常健康,吸引来了虫黄藻后十分融洽,共生旺盛。”
明雪已经有一个月没看到这株珊瑚了,现在突然看到,才发现它的个头的确大了许多,而且珊瑚好不好,其实是非常之观的,你看它颜色就知道了。这株珊瑚的颜色变得比一个月前艳丽了许多。
明雪叹“这个大家伙!”
“是吧!哈哈,我就叫它大家伙了!一个好名字呦,好养活!”她叉腰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下,知性科学家气质全无了。
明雪抿了抿唇,忍不住笑了。
“这批珊瑚断肢测试很理想,我再养一段时间后,没问题,我就将它们移植回海里。再过一个月后,海里的它们依旧长势良好。那我这个专利就能拿下来了。我们团队,将会产生好几项专利。你不知道,纪好好搞的那个虫黄藻培养液,好听点就叫虫黄藻保育培养液,实则就是喷粪剂!纪好好研究发明出一种对砗磲无害的,可以反复对砗磲使用,使到砗磲一用了就喷粪的喷粪剂。这种喷粪剂里含有对虫黄藻有益的营养剂,且能令到砗磲大规模多次喷粪。我们发现,原来的被动等待砗磲喷粪,再收集虫黄藻这个模式——其实虫黄藻还是大量留在了砗磲上——这个模式得到的虫黄藻太有限,且耗时长。使用喷粪剂,这样才能提取到最大量的虫黄藻。当这些砗磲喷得差不多了,我们会将砗磲重新种回海底。这是对环境的可持续发展。一开始的提取虫黄藻方法,是要将砗磲彻底破坏的,这会杀死砗磲;到现在的等待砗磲喷粪,再到纪好好发明研究的促进砗磲多次喷粪技术。我们的海洋科技,也在不断进步。”她说到激动处,手舞足蹈。
明雪忍俊不禁,双手握着她来回不停挥舞的手,好意纠正:“是排粪。”
“喷字才爽嘛!”她嘿嘿笑。
“粗鄙。”他答。
“好吧,不喷,排吧……”她妥协,谁让她家小叔叔总是那么优雅呢!
她忽然靠近他,咬他耳朵,“其实,我很期待看到你跌落神坛的样子哒。例如在床上的时候……”
明雪轻咳两声,“床上讲的话,留待床上讲。这里是实验室。”
“家实用验室。”她纠正。
“家用实验室,也是实验室。”他一板一眼道。
盛夏:“好吧……”
***
明雪空暇的时间,也会和盛夏一起下海观测珊瑚苗圃。
由于费海替她要来了一万株珊瑚幼体,所以雪瑚工作室花了几乎一个月的时间,才将幼体全体种进了新起的苗圃里。
当明雪再去看时,都惊叹不已。
回到海面时,明雪很激动,“这才是真正的海下‘植树造林’啊!”
盛夏替他抹去眉睫上闪动的水珠,调皮地笑着:“小叔叔,离成‘森林’还远着呢!不过我们工作室培育的,加上费海从他团体那里讨过来的,这边的珊瑚苗圃的确成气候了。费海对我真的是教得很尽心了。当初,他的团体只答应给我一定量的珊瑚幼体。但,是费海教会了我怎么从收集珊瑚精卵,到孵化成虫,再到附着,成为珊瑚幼体,移植进苗圃。他教会了我获得珊瑚幼株的方法。等三到六年后,这里的珊瑚幼体成熟了,排卵了,我们会再获得一大批珊瑚幼虫。”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费海对你的确很好。”明雪笑了笑,“好到,我都吃醋了。他让我很有危机感。”
俩人趴在从科研船尾处绑着的小船船沿上休息。
盛夏从船上拿了一支矿泉水喝,喝够了才讲:“小叔叔,他是我师傅呢!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别乱说话,乱我们辈分!而且,我只爱你一个人啊,你哪来的什么危机感!”
明雪只是垂下眸来,笑了笑没答话。
也不是每次下潜,都是那么开心的。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张渔网。渔网刚好落在了珊瑚幼苗上,堆压在一起,黑漆漆的一团,还缠住了娇嫩的珊瑚幼体触角。
有一平方的珊瑚幼体集体死亡。
那时候,明雪就在她身边。她咬着牙,红着眼,一点一点清理掉死去的珊瑚,将它们埋进沙地里去。然后,她开始清理渔网。
她们实验室十六位员工做来了,帮忙在珊瑚苗圃和一小群珊瑚丛里清理人类废弃物,一共拣了七八件衣服,四五对鞋子,和三张渔网,以及一对废弃塑料瓶罐,甚至是饭盒。医用废物,例如口罩是重灾区,因为刚经历了疫情,口罩污染也成了严重且突出的问题。
等到将所有海洋垃圾捡起来一看,居然拣了十三箩筐。
明雪指了指那空出来的一平方pvc网钢筋框,意思是:这里不种上珊瑚断肢和幼体了吗?
盛夏摇了摇头,意思是不种了。这一处不种,留出空白来。这里是珊瑚幼体的坟墓。
她的话,没有出口,但他全懂了。他刚才给死亡的幼珊瑚以及那堆渔网做了特写拍照。此刻,他在将沙地里一块像圆盘一样的洁白贝壳拣了起来,将它固定在那块空网格上,就像献上了一朵花,作为祭奠。他拍下了那个镜头,然后他一抬头就看见,有一滴泪从盛夏防水眼罩里滴下。
一众人抬着海洋垃圾,回到了海面上。
他们慢慢登船,将装满海洋垃圾的箩筐放好,然后累得都不愿动了,直接躺倒在甲板上。
纪好好躺在那叹气:“全球的珊瑚退化、死亡,主要原因是气候变暖;但在我国,人为破坏也是一个重要原因。船抛锚,锚一扔下来,别说珊瑚幼苗了,就算是珊瑚礁上的成体珊瑚,也就直接被一锚子打死了。还有那些渔网、炸鱼的,炸鱼更可怕,一个‘炮弹’落下来,珊瑚丛可以死一片。还有偷珊瑚的!简直了!”
明湖看了眼盛夏苍白的脸色,拍了拍好好的肩,轻声讲:“别说了。”
回到小粉屋后,已是十点多了。
明雪简单下了碗鸡蛋培根面给她吃,哄她:“没胃口,也吃一点。最近你的体力消耗太厉害。”
盛夏乖乖接过面碗,埋头吃了起来。
他知道她心情很差,只是摸了摸她头。
吃完面后,她觉得力量的确回来不少。看见她的脸色又红润了回来,明雪才放心。盛夏瞅了瞅他担心的模样,心里软得不行,靠进他怀里,双手圈着他腰,头贴在他腰上,瓮声瓮地:“我没事啦,小叔叔,你别那么担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