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师撑开双臂,被铁链牢牢锁住,吊着头,披散三千墨发,唯一属于她的眼睛,也被遮挡得差不多。
“改名换姓,自然是希望跟从前旧事一刀两断。”
她依旧穿着铠甲,年仅十五岁,就拿下了一位“皇帝”的功勋。
巫师咔咔笑着,扭着脖子,想要看一看少年将军。
“好啊,年轻就是好,想干什么都能从头再来,你这一身铠甲当真威风凛凛。”
她满眼羡慕,怨毒随之消减。
陈行远拿走南湘王印章,又看了一眼他雕刻的皇帝玉玺。
随手丢在地上,摔作两瓣。
她环顾四周,最后才慢悠悠把视线放回在白如故身上。
“杨观音总说,一个人性格的形成与幼年时的环境有很大关系,我很想知道,你是怀着那一种态度,将她领养回侯府。”
她站大殿中央,背后是新一轮的太阳,光芒万丈,全部照在她坚实可靠的后辈上。
“你想要知道什么,其实你心里也有了个模糊答案,只想让我给你说死,你知道是什么她那么喜欢看傀儡戏吗?
因为她也觉得,操控别人是一种乐趣,我操控她,她操控你,我们无法摆脱命运,就拿着傀儡解闷。”
巫师笑得有些凄厉,眼角滑落血泪。
“可惜啊,她终究不是我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她跟我再像,她都无法成为第二个我。
她是她,我脱开那金丝笼,最多当个神棍,她却入蛟龙入海,到底不是一类人,她命要比我好些。”
陈行远看着白如故流完最后一滴血泪。
“长宁郡主耽于情爱,你心生厌恶,偏偏你又走上了跟她一样的殊途,歪一点,就是万丈深渊,你明知如此,以后行这危险之事。”
她抬头瞧瞧房梁,故事里,书生美梦醒来,老翁的黄米已经煮熟,兵戈铁马下,所有才子佳人、宅斗宫斗都搅碎成虚无。
“太危险了,这件事比起参军,还要危险,假若当初,你跟着花家一起参军,你最起码都要赚个校尉,你这么聪明,管家的好手,去管理粮草辎重,不是物尽其用?”
陈行远眼中愤恨,女儿延续母亲的错路,摆在面前的两条路,一条血淋淋,一条暗箭难防,参军跟为人妻,必须二选一。
明明还有其它路,比如从商,或者像曼殊那样,彻底跟这个爱男的世界一刀两断,去做匪。
一说是何不食肉糜,一说是怨天尤人。
白如故救不了自己,但她能救杨观音。
她没有伞,也要拉着杨观音与她一起雨中癫狂。
“可是没得选啊,当初,我又能如何,愚蠢至极的母亲将我许配给苏柏,强行去讨好一个手握大权的男人。
她断绝我所有后路,我唯一保护自己的手段,只有几枚毒针而已。”
并非所有母亲都疼爱孩子,嫁作人妇的女人,也会跟自己的丈夫一个鼻梁出气。
她维护丈夫,就等于维护自己,毕竟她还要为丈夫生下男嗣,彻底跟丈夫一个立场。
长宁郡主与绥国公暴毙,白如故守孝六年,还是照着阍礼,嫁给了苏柏。
该死的继承制,不许女人继承家产,哪怕母亲是郡主,她的食邑也不会给到她的女儿,根本不像爵位那样,能够让女儿继承。
白如故她没有钱,没有权,身体孱弱,除了将希望寄托给邪神,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
没有人教她。
她只好步入阍礼,无数次的夜晚,她都在告诉自己,她并不爱苏柏,只是想要死老公,拿着苏柏的钱财,养着她的孩子。
最后,再扶持出一个皇后跟大将军。
一开始,她是想要生一女一男的,但,她身体太过孱弱,自己生,意味着她必死,犹豫再三,将杜若的女儿抢过来养。
原本该成为她傀儡的人,是苏晚清。
可惜苏晚清走丢了。
不幸的杨观音被选中,又什么是比一个吃不饱饭、无依无靠的可怜孤女更好控制的呢?
只要给她一点点冷饭,她就会乖乖听话,哪怕是打她,只要打完给个馒头,她也会继续听话,温驯得像条狗。
“我自己选的,我不后悔,只是怨恨没有走上最合适我的道路,曲曲折折,死之前,好歹是彻底疯了一把,当了一回我自己。”
巫师大笑,“痛快!”
陈行远并不打算杀死她,吩咐人将她锁在地牢,一日三餐,保证她饿不死就行。
泉州不听朝廷号令,这是令狐兰柯说的。
如今南湘全部都归陈行远所有,也就是,令狐兰柯拥有了两地的管辖权。
“时候没到,还不够乱。”
陈行远前一世,共计杀死六位称帝的皇帝,南湘王只是其中一位 。
风云变幻,老皇帝还没归西,这云国就乱不起来。
只有他死了,皇位继承紊乱,内部獠牙才会涌动。
“再等等。”
陈行远给令狐兰柯的信,是叫泉州暂时稳住,先跟朝廷虚与委蛇,演一演,先出头的椽子容易烂,等云国气数差不多了,才是她们起来的时候。
信鸽飞走后,博落回正好从南湘王府邸的后门翻进来,倒掉在陈行远书房外的窗户上。
夜幕浓密,不见半分月光。
“我家少主有事要我说给你听。”
陈行远挑眉,面色有些冷,继续端坐在案牍后的交椅上。
“哦,我不关心这些小事,这会没空,你另外找机会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