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郁金香（下）

“锆晶蓝，祖母绿，天元火，镂光石。”

露希认真翻看着书上的一切，然后将埋藏在衣领下的项链取出，上面挂着一颗如琥珀般美丽的宝石。

“这难道是……”

“你能看得懂吗？”薇薇安带着惊讶与好奇道。

露希点点头，“我能读明白书里的意思。”

“你，你的项链！”薇薇安瞪大双眼，伸出手指向露希的胸口处，那自然垂落正散发着黯淡光芒的琥珀色宝石。

露希神情一愣。

这是她自被遗弃在摇篮里唯一留下的线索。也许是双亲，也许是同伴，也许是。

不管怎样，这是与她时刻相伴在一起的遗物，也是找寻身世的最后的讯息。

然而，镂光石的异变却是灾厄的开始。

……

带着一整天的疲倦与团团谜题，露希几乎是拖着身体回到教堂。迎接她的是满脸担忧的牧师修女大人。

“今天玩的还开心吗？”牧师将担忧压在眉毛下，牵扯出勉强的笑意道。

露希点头又摇头。

去往薇薇安的宅邸见识到许多新奇与有趣的事，这令她很高兴。但同时与身世相关的东西也在逐步浮出水面，这又令她不由得去想。

纠结与挣扎。

“牧师大人，我究竟，来自哪呢？”

牧师本便僵硬的笑容雪上加霜。

“我有惹您不开心吗？我很抱歉。”露希低下头，认错道。

也许是生活环境的不同，也许是与生俱来的能力，露希比起同龄的小孩更能感受到细腻的情绪变化。

牧师瞳孔摇晃，他摇摇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或是什么都不说。

在这个对情绪如此敏锐的小孩面前，所有的话语都被剥得露骨，谎言与假意无所遁形。

心生愧疚吗？

牧师在不知不觉中咬紧牙关，“你并不是人类。”

露希先是一愣，旋即点点头。

“在我最初遇到你时，你被遗弃在一处摇篮中，胸口的宝石项链是唯一的遗物。那可能与你的身世有关。”

“我……”

露希刚想继续说，牧师却传来冰冷的言语：“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这吧。”

如同晴天霹雳，

“为什么？我可以的，我可以成为一个神官，我可以为教会献出生命！”

“不，你不能，你只是一个异端，一个外族人。”牧师一改往日和蔼可亲的模样。

“我……我不想……离开这……”露希变得哽咽，即便再早熟与懂事，本质上也不过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

她的话语变得断断续续，眼角闪着泪花。

牧师紧握的双拳颤抖着，“今晚你必须离开，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我会好好听话，我会认真学习恩典，我也会认真完成祷告和做礼拜，能不能不要赶我走……”

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如同石块打落在一潭死水中，连着泛起的涟漪，逐层递减。

世界转得黑暗，露希的身影变得渺茫，牧师的往日笑容与眼下严苛冰冷的面庞交叠。

苏宇感受着，在空间中，那道无形的灵魂共鸣着，散发出喑哑的终曲。

然后，一道光芒在远方无限扩张，直到化为眼前的事物——

颤抖，害怕，紧捂在鼻口前的双手，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透过衣柜的门缝，外边的烛光驱散着黑暗，与之相对的还有倒在血泊中的牧师大人。

他的眼眸灰暗，胸口开出一个大洞。半边染血的脸正对着衣柜的方向，似乎确认着里边的人的安全而由衷地松开一口气。

再往右看，修女小姐依靠在墙壁上，嘴角不住地冒出鲜血，她的下半边身体被截断，摔落在一旁。

那奄奄一息的声音顺着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一同传来。

“对不起。”

次日，森林外。

用着灰袍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露希踩在泥泞中，她的鞋底被红色的血液浸满，回过头，是小镇方向飘来的缕缕浓烟。

暗光精灵为找寻镂光石的下落找上门来，为保护露希，牧师与修女大人都没能活下来。

一夜过去，露希的精灵身份彻底败露，带着对异端的惩戒，薇薇安被绑在火刑架上，她的全身泼满黏糊的燃油。

妖艳的火顺着脚底向上蔓延，直至燃尽全身。

突然间，露希失去所有。

如同家人般的牧师与修女，唯一的朋友薇薇安，以及仅剩的栖息之所。

但她必须得逃。

耳边回响的是牧师与修女悄然来到她的身后所轻语着的：“你要做一个生于黑暗，但却追逐光明的人。”

以及，在教堂后院与薇薇安一同种下且精心呵护着的郁金香。

在风中摇曳，如同露希风中残烛的心。

……

睁开双眼，苏宇从模糊的记忆与情绪中挣脱，他正坐在床沿，眼前的是穿着华贵礼服的女性精灵。

她背对着苏宇，正双手衬在窗边，那一头亚麻色长发随窗外的微风飘动。

“虽然说是给你看，但你一定不会有任何动容吧？”

女性精灵徐徐道，言语中有着释然。

“大概，我确实没什么感触。”苏宇思索片刻后回道。

“也是，毕竟你能毫不犹豫地挖掉我的心脏呢。”

苏宇微微低头。

“所以，我没能爱上你。”

“怎么想都不可能的吧？”女性精灵回过头，她的容貌变得越来越清晰，直到与露希有几分神似，最后无奈笑着。

“我不理解。”苏宇迎上露希的双眸。

倘若说灵魂能贯通时空，直抵过去与未来的话，那双生天命的来源也已明了。

那是露希自己种下的，在未来。

可，为什么呢。

她已经知晓一切，明白苏宇的目的，也清楚爱意不过伪装，更是在最后被挚爱挖掉心脏。

“理由有很多喔。”露希轻笑着，“最主要的嘛，因为你迟迟没能更替技能进入二阶，这个世界迎来毁灭性地打击。民不聊生，生灵荼毒，那种末世的场景我不想看。”

“你是艾露娜塔的英雄。”苏宇已经理解一切。

埋藏在露希心底里的，从幼时便萌芽的种子，那颗追逐光明的心。

“不，你才是。太阳族的后裔，也是十三英雄的传承者。”露希摇摇头。“然后便是我的一点小心愿，我也想见见，你真正爱着一个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