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弃高坐马上,望着黑魆魆的山垄,不由一哂。
就算要长成,也没这么快。
夜风袭来,他倏忽打个喷嚏,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穿着单衣就跑了出来。
这里冷得太早了。
她在都城,应该没这么冷。
幸好她回去了。
那封信先不写吧。
其实她在都城过完冬再回来,也不是不行。
都城的冬天比这里好过多了。
他揉着鼻子,拍马回府睡觉去了。
转眼月余过去,冬至近在眼前。上次地里的秫长势虽不好,但至少是长出苗了。
赤伊丸他们欣喜异常,像呵护孩子般日夜护着那几棵苗,结果王老头还是说不合格。
这些天,为提高出苗品质,宋弃和王老头整日呆在田垄里,琢磨怎么改善土壤。
忙起来,时间过得飞快,他也就没时间忧虑宋韫还会不会回来了。
府衙的属官找来时,田垄上飘着一股恶臭,是赤伊丸和阿妹带领手下在往地里施肥。
属官抬袖遮住口鼻,连躲带闪走到站在地头的宋弃跟前,“使君。”
宋弃戴着面罩,一掀眼睫,“有事?”
属官躬身,“冬至那日,地方官员可进京朝贺。恰好王妃在都城,朝贺完,您和王妃也能一道回来。使君,您可要准备准备进都?”
冬至了?
宋弃眼瞳微微一缩,都这么久了?
她怎么还不给他写信?
他咬着牙,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不去。”
属官错愕,“使君?”
“我说不去就不去,”宋弃定定神,“送个贺表就行了。这里一堆事,我走不开。”
属官看眼地里老实种地的高大蛮兵,心里对他是敬佩极了,当下恭谨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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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太后这一个冬天,抄完佛经又绣佛像,全是费时费力的活。宋韫闲着无聊,便也凑热闹绣两针。
“哎哟,这里歪了。”陈太后俯身一细看,忙夺了宋韫手里的针,“你这孩子最近怎么了?整日魂不守舍的。”
她看宋韫两只眼睛红红的,皱眉道:“夜里又睡不着?碧云——”她向外喊,“去叫裴太医来给昭阳看看。晚上睡不着,白天睡不够,这可怎么行?”
宋韫心里一咯噔,忙拦道:“阿娘,我没病,就是夜里偷着看画册,不想睡。别叫裴太医了。”
陈太后将信将疑,“那我可要叫碧云去把你那些画册都扔了。”见宋韫小脸煞白,听说她前些时候吃蟹伤了身,近来吃得也少,便心疼道,“回去睡会儿吧。晚上过来,我给你煲汤喝。”
宋韫心有余悸离开,到殿外,身子才放松下来。
春音扶着她,焦灼道:“公主,告诉太后吧。我们都没有经验,太医又不能常来,您得告诉太后,让太后帮您啊。”
“先不要说。”宋韫看着庭院里缭绕的雾气,眉宇间带了哀愁,“阿娘和阿耶若知道,哥哥也会知道,他们不会让我留下这个孩子的。”
从皇陵回来那晚,她吐得更厉害,撑了一夜,天没亮,春音便悄悄找来裴太医。
谁知一诊脉,是孕相。
她惊异,茫然,疑惑,根本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在这个时候怀孕。
算算日子,该是出行前夜,他缠着她不让她睡那晚。那夜她又累又困,起来后好像也没记得吃药。
她起先气了好几天。
恨他王八蛋,恨自己没脑子,稀里糊涂就被他哄得睡在了一起。
最重要的是,她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呢,生什么孩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