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黄内侍不止一次听医官说过,他自己也知道心病还需心药医,药石之外的病症,医官也是爱莫能助。
事实上这位医官能当上宫廷御医,还是有两把刷子在身上的。药熬好送来给君王服下后,还真就药到病除,没一会儿君王就醒转过来了。黄内侍从君王睁开眼开始,就一直在注意他的神色变化。害怕君王会像上次一样吃啥吐啥,他观察了一会儿,见君王没有要吐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想着大概是乍闻那位殿下的噩耗,一时难以接受,才伤心晕倒,现在慢慢接受了,也就好了吧?
然而下一刻,让他肝胆俱裂的一幕就出现了,君王没有呕吐,而是开始咳嗽起来,星星点点的红,落在新换的雪白缎被上,格外刺眼。
“快、快、快,传医官、传医官。”一向沉稳老练的黄内侍,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了。屋子里的内侍和宫人更是慌乱成一团,吵吵嚷嚷不成体统。
“安静!你们都给孤安静点儿......”萧韶疲惫的呵斥了一句,原本就安静的寝殿内瞬间落针可闻,宫人、内侍都面面相觑、目瞪口呆,眼里都是迷惑和不解,似乎不明白为什么在黄内侍就说了一句传医官之后,君王会如此斥责。黄内侍见状立即将殿内的宫人、内侍统统打发了出去,只留自己一人在跟前伺候着。
萧韶用手抹了抹嘴,又眨了几次眼睛,试图让自己的视线清楚些,然而无论他怎么眨眼和摇头视线都有着重影,他又将手掌抬起,内外翻看着,当他看见手上沾着的血迹时,竟愣了片刻,似乎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手上怎么会出现血迹。
这是谁的血迹沾在自己手上叻?别人的还是他自己的?他一开始回想头就开始阵阵刺痛,想了片刻他便放弃了,只在衣摆上随意的擦了两下手上的血迹,便将之抛在脑后。
“陛下?!”黄内侍胆战心惊的看着君王此时的模样,这怎么看都有问题啊,现在不止是心病,连身体也出现问题了啊,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咳血呢?那医官不是说身体没毛病吗?
萧韶看了黄内侍一眼,一边掀被下榻,一边问道:“什么时辰呢?今天的折子怎么还没送来?曹议司那边怎么回事?你去催催看。”
黄内侍苦着一张脸,道:“我的陛下诶,这个时候您就不要再惦记着批折子了啊,您顾好自己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啊......实在难过您就发泄出来吧,千万不要憋坏了自己的身子啊......”
“难过?你是说阿史那诺的死吗?”萧韶按压着昏沉、胀痛的脑袋,摇摇头道:“孤不难过。死了就死了吧,人活一世迟早都是要死的不是吗?早死也好,少些痛苦,也好......”
他们一个两个的都是这样,擅自许诺,又擅自死去,从来不顾爱他们的人的感受。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却要背负这些感情和记忆度过余生,如此折磨他们体会不到,所以早死更好。
“陛下......”君王这话说得很是平静,甚至有些冷漠,要不是他嘴边还带着血迹,缎被上那点点的红色,以及衣摆上的血迹都还在,黄内侍倒要相信君王说这话,是因为真的看开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去曹议司那边催催,送晚了来耽误孤批折子,后面的事要跟着再耽误了,孤拿你是问。”萧韶对黄内侍疾言厉色道,这还是他头一次,对这位从小就照顾着他长大的老内侍如此说话。他跟着又放缓语气道:“快去吧,要找点事儿做,一空下来,脑袋就痛。”
“是、是,老奴这就去。”黄内侍退出泰成殿,将大门掩好,随即对站在殿外的小内侍吩咐道:“去通知医馆里的各位大人,这几天多备几人留守值班,还要随叫随到。”
“是。”小内侍刚要走,又被黄内侍叫住。
“你们这段时日都尽量在外面伺候,听见声响了再进去,没事不要在陛下眼前晃悠。王子育所那边也要叫乳母好生当差,小公子要是有任何差池,小心她们全家人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