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崔家绝不可做出有辱家族名誉之事,就是死也要死在这里,死的堂堂正正!”
崔泽西点头应声:“我知道!”
崔父欣慰,斟酌道:“你叶叔的事,你怎么看?”
崔泽西双手交握,沉默不语。
“傻吗?”
“抚城人都说他傻!”
崔父嗤笑:“能活命,谁不想活?”
“可就算他能活下来,以你叶婶、叶奶奶的身体状况,也活不下来。”
“就是你的小鱼儿,只怕也会死在哪个犄角旮旯!”
“你叶叔可谓机关算尽,最终也不过是为了保住他叶家血脉罢了!”
听了崔父这番话,崔泽西脸上露出了动容之色。
他细细思索片刻,才惊觉,确实如此!
只是这种方式,太过激烈!
“换作是我,也会如此!”
崔父笑笑,看着他:“我们老了,也折腾不动了,不如将机会留给你们这些年轻人,由着你们去折腾,看你们能折腾出什么花儿来!”
“爸!我们和叶叔家不同!我们不需如此!”不需要你以命来保!
崔父摇头:“崔家数百年名誉,可不是拿来苟且的!”
“叶修筠能做的事,我崔正卿也能做!”
“家族名誉,从来就不是嘴上说说的!你得明白这四字的份量!”
崔父目光平和地看向崔泽西。
崔泽西动了动嘴唇,含在嘴里的话语,始终未说出口。
崔父轻声说道:“‘家族名誉’,这四字,都是拿人命填出来的。”
“昔年,清兵犯境,我崔家死战不降,填了上百口性命!这才得了‘忠烈’二字!”
“八国联军时,崔家男儿纷纷勇上战场,抵御列强,得‘忠勇’二字!”
崔父静默了会儿,继续说:“抗战时,捐赠物资支援前线,你伯公、叔公二人,亲上战场……你伯公下落不明,叔公战死!这才换来我崔家太平。”
“再后来,捐赠资产无数,才换来这一时安宁!”
“这哪一桩哪一件不是用人命填的?”
崔父转动椅子,转向身后,身后两个大玻璃书柜里,摆放着历代保存下来的圣旨,锦旗。
他示意小儿上前打开书柜:“你去看看,我们历代存留下来的‘名誉’!”
崔父笑笑,无奈道:“以前都不让你碰,就怕你碰坏了。”
崔泽西打开柜门,拿出其中一个长形木盒,一股淡淡香气萦绕,是黄花梨木盒,没有雕龙画凤,样式简单,打磨的光滑透亮。
一指抚上,触感细腻,温润如玉。
就这一木盒,即可作古董收藏了。
打开木盒,清香四溢。盒内静卧着一道明黄色泽的圣旨,金蚕丝织就,上有吉祥图案,触手水润光滑。
即使封存完好,这道圣旨上,仍有着斑斑深黄色泽。
“这道是明末崇祯皇帝颁发的圣旨。”崔父轻声道。
“当年崔家人才鼎盛,子嗣颇丰,家族人员众多,足有二百六十口人。”
“崇祯十一年,清兵犯境,我崔家上百口男儿率兵守城,死战不降,城破,人亡。”
“这便是那时所颁发的圣旨,赐‘忠烈’二字。”
……
“如此,再添我一条性命,又何妨?”
听闻此言,崔泽西霎时落泪,他仰起头,双手捂脸,仍是止不住泪水,直往下掉。
最终难以抑制,趴伏在崔父膝上,泣不成声:“爸,你能不能——”别死?
“莫哭,还是个小儿啊!”崔父笑。
他抚摸着膝上小儿的脑袋,他这个儿子,还是个半大小子,可惜,时不待人。
他如今也不过40来岁,早年出国留学,归国后才娶妻生子,生子那年,已三十来岁了,这个年岁才得了一子,自是珍爱若宝。
他那双与崔泽西极为相似的眼睛,此刻也泛起了红晕。
若能不死,他又如何舍得这小儿?
想了想,终究不舍:“战时可为国,太平时为家族,日后只得你一人,你,便为自己活吧!”
不要再像他们这一辈人,为名声所累。
“那些人,能用则用,不能用趁早远离了。”
他像交代后事般,细细分说着。
“你要待江毓儿好一点,她是女孩儿,你要让着她点。”
“你们两个,可要好好的!”
……
‘名声’二字,对一些人而言,轻若鸿毛,对另一些人却重若泰山,珍之如命!
昔年朝堂之上,曾有谏官为了‘名声’二字,不惜撞柱,以谏君王,就为了个‘名垂青史’!
今有叶修筠为保家族名誉,不惜以死横尸家门!
叶修筠夫妻二人,已收敛入棺,置于明堂之上,供人祭拜。
只是这时节,也不会有人上门祭奠了。
叶江毓换了一身黑裙,头上别了朵小白花,站在窗台前,看着窗外。
这窗外啊,乱糟糟的,那些人,犹如疯魔。
“大小姐,徐菀小姐过来了。”江妈妈轻声唤她。
叶江毓转头,就见徐菀穿了套灰扑扑的衣衫,从门外走来。
不过几日未见,再见时,竟是恍如隔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