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转车头，林东子又开车去了孙玉家。他想当面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孙玉的妈妈，同时，也想找孙玉好好聊聊。
他觉得现在的孙玉就和当初的自己一样，觉得大家都看不起自己，所以很自卑，自暴自弃，为了引起自己在意的人的注意，经常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孙玉是女孩，之前还在学校读书，多少会有学校老师管着，可是现在没有学校管了，妈妈也管不了她，她做事就越来越离谱了，之前在学校纠结同学欺负弱小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能去歌厅聚众磕药了。如果于没有人给她拨开心中的迷雾，打开心结，指一条明路的话，她这辈子就废了。
林东子当兵前，在学校里就是三天两头的打架，不管是单挑还是群殴，他都敢上，豁出去用命打，虽然才10几岁，但是在当地已打出名气。别人看来他是不怕死，对他自己来说，也真是打得赢打不赢也不重要，重要得是有机会上场打架，有机会发泄心中的苦闷，而他的苦闷其实都来自他的身份。
他是私生子，母亲一直没有名分，自己当然也没有名分了。而且他其它的私生子更惨，因为他那个所谓的父亲好似人间消失一样，根本就不管他们母子。他甚至都不知道父亲是谁，是死是活。每次他问母亲，母亲都只是对他笑笑，不管他怎么闹，母亲都不再曾提过那个人。
到了要上小学的时候，林东子还没有户口，上不了小学，他母亲也不急，等着街道、居委会的人过来主动帮他把户口上了。为什么呢？因为国家义务教育的原则是“一个都不能少。”反正政府有人看不得林东子这么大的孩子不上学，在街上瞎晃。
其实母亲也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工作，就是到处打零工，赚到钱了，就给他买点好吃的，好穿的，没有赚到就少吃点，少穿点。好在 ，他们一直有间房住着，他也不知道那间房是不是父亲给的。
母亲的脾气很好，从来不打骂他。可是小孩子的世界又怎么跟大人世界比呢？他在学校一直被同学骂，回到家跟母亲说也没什么意思，想要报复，只能自己动手打回去。每次母亲看到他浑身是伤的回来，也不多问，让他自己去涂药——从他第一次打架后，家里就备了很多的药水。
他承认他是自卑的，一面害怕别人骂他是小三的野种，一面又不断自我提醒我是私生子，所以他恨身边的人，渐渐的连母亲也恨了。
每一次打完架，身上的疼痛就像是泄愤后的余温，反而能给他一些慰籍。打架对他来讲就像吸毒一样，让他很难戒掉，几天不打架了，就不自在，别人不找他的麻烦，他都会去挑衅一下别人，然后打上一架。学校给他的处分是一个接一个，但就是不开除他。以前他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想想大概他还是沾了九年义务教育的光，另一方面，也许是因为打的架都没有捅出什么大篓子。
他想，如果他当年没有遇到孙悟，他可能一直会打架打下去，然后不是被人打死就是他打死人，下半辈子就在牢中度过了。
初三那年， 一天晚上，林东子几天没有打架了，无聊地骑着单车到处晃，路过一家大排档的时候，看到两桌打起来了，有一桌只有两人，但是对方有八人，于是林东子很快地加入只两人的阵营，帮着打起架来。
结果他们三人把对方八人打了个落花流水，警察来时，那八个人已经不能动弹了。后来林东子才知道，那八个人是坏人。而他加入的那两人，一个是孙悟，一个是王兵。
王兵那时还是派出所的所长，孙悟是部队休假回来，约了王兵吃饭，哪知吃饭途中遇到一个嫌疑人，王兵叫了后援，可后援还没有到时，对方也认出了王兵，想逃走，于是他们两人只好先下手了，对方原以为自己八个人肯定能打赢并逃脱，没有想到压根不是对手。
笔录录完后，林东子才想起自己的破自行车，要去找回来。孙悟叫住了他，说可以开车送他去取。
“刚才为什么帮我们？” 路上，孙悟问林东子。
“你们人少，以少对多，打起来才有意思！”林东子说。
“有意思？你打架就是为了有意思？”
“是呀，不然为什么？”林东子反问道。
“你不怕死么？”
“死有什么好怕的，死了正好重新投胎。”
孙悟没吭声，看看了身边的这个还穿着校服的男孩，问：“你多大了？”
“15。”
“初中生？”
“嗯。初三了。”
“明年应该上高中了。”
“不一定。”
“为什么？”
“考不上。”
“如果考不上，你打算去做什么？”
“没想过。到时候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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