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七月的苏州府绿荫垂柳,烟花飞舞,江南的女子柔情似水,俏丽多姿,吴侬软语伴随着轻声浅笑,一路流泻出明净清澈的水泽。
风景如画的太湖边,游人如织,碧波荡漾的水面上,那大小画舫传来悠扬的丝竹管弦之调,使人如痴如醉,恍若步入仙境。
皇帝的车驾从松江府出发,刚到这里便走不动了,终日居于行宫之中,饮酒作乐,全然不理政事。
晋阳公主司马怜琴对此颇有怨言,特地挑了个适宜出行的好日子,前往桃花庵烧香拜佛,祈求早日回家。
即使是盛世,寺庙中依旧人来人往,乱世求安,盛世求静,凡尘俗世的愿望永远也求不尽,却不知要怎样潜心求诚,才能换得垂眼菩萨的零星眷顾。
司马怜琴是微服出行,不好动用特权清路,只能老老实实排在队尾。
可惜左等右等也前进不了一步,急得她口干舌燥,连连跺脚。
跟在她身旁的黑衣女护卫见主子如此急迫,不免感到好奇:“公主殿下可是思念驸马爷了?”
司马怜琴意识到自己过于失态,略有不好意思,拉着女护卫躲到僻静之处后,压低声音缓缓道来:
“与驸马无关,是无晴前不久传来消息,贾亭东勾结天道盟犯上作乱,被发现后畏罪自杀。
如今红衣卫与御林军都牢牢掌握在无晴手里,汴梁城大局已定,若不早些回去准备起事,恐生变故。”
女护卫闻言一脸担忧地劝道:“殿下,请恕卑职直言,以我们目前的实力,即使掌握了红衣卫和御林军,起事也难有胜算,还是得从长计议啊。”
司马怜琴悄悄叹了口气:“你说的这些本宫又何尝不知?可现如今我们哪还有盟友?
那些短视之徒皆因本宫是女子,便不拿本宫当回事,转而去讨好本宫的五个哥哥,呵……再这样拖下去,只怕本宫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女护卫咬了咬嘴唇,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便说。”
“公主殿下,您不是还有驸马爷吗?这些年姜家频繁资助阵亡将士的遗孤,在各大军中威望甚高,而这些遗孤长大后又纷纷从军,立下不少战功,个别人甚至已经统领了上千人的部队。
更何况,姜家的漂亮丫鬟都被嫁给了那些寒门之士,再加上一直和姜家有来往的山贼、马匪、水匪、流寇等地头蛇,其势力绝不亚于贾家啊。”
司马怜琴听后不禁陷入沉默。
当年她之所以与姜河结亲,看中的就是姜家的势力。
可她又迟迟下不了决心与姜河做真正的夫妻,只能跟叶无晴自导自演了一场大戏,如今既有了姜家媳妇的名分,又保全了清白之身。
但即使如此,她也很清楚自己的婆婆并非等闲之辈,如果不生个孩子出来,她和姜家就永远站不到一条船上。
权力地位和婚姻幸福,究竟孰轻孰重,她到现在也分不清,只能对女护卫轻声吩咐道:
“无晴两次来信都毫不吝啬对姜河的赞美之词,可本宫总觉得他们两个有一腿,明日你便先行启程,回去替本宫试一试姜河。”
女护卫瞬间想起了初次替公主试婚的场景,脸上一热,声如蚊呐道:“启禀公主殿下,驸马他身体很好,卑职觉得不……不用再试了。”
司马怜琴白了她一眼:“谁让你试那个了?本宫是让你试试他的武功!
他爹姜游曾是我大周第一宗师,他大哥姜海年仅十五岁就步入三品,就算他的习武天赋不如父兄,也不能一直停在六品吧?
就连本宫都有五品修为,他一个大男人难道还要本宫保护他吗?说出去真是让人笑话!”
女护卫无言以对,只能低头称是,而后问道:“若驸马爷不愿与卑职交手,又急于向卑职打听您的行踪,卑职该如何答复?”
司马怜琴撇了撇嘴,满脸不屑道:“就说本宫在江南新认识了一位名门少侠,不仅英俊潇洒、风流倜傥,而且武功高强、足智多谋,本官正忙着切磋武艺,暂时不想回去见他。
若他有胆量,敢直接来江南将本宫抢回去,那纵使他武功再差,本官也认他这个驸马;若他不敢,那就活该当一辈子缩头乌龟!”
女护卫又问:“若驸马爷已经突破到五品,殿下您可愿接受他?”
司马怜琴垂下眼眸,紧紧抿着唇,犹豫了半晌,才一字一顿道:“日、后、再、说。”
话音刚落。
一个挑着担子,身穿粗布麻衣的老太婆忽然凑到两人面前,眉开眼笑道:
“一口养生茶,活到九十九~两位姑娘,要不要来一斤啊?”
司马怜琴仔细打量了老太婆一眼,发现她头发花白,身形枯瘦,面上满是皱纹与黄斑。
唯独两只眼睛不像寻常老人那般浑浊,反而清澈有神,闪着自信的亮光,想必年轻时也是一等一的美人。
女护卫把手按在剑柄上,警惕地问道:“婆婆,你这是什么茶啊?”
老太婆吐沫横飞地介绍道:“此茶中的茶叶,名为‘无需做梦今日就返老返童茶’。
每一片都是我冒着摔死的风险,从雒阳城外的芒砀山上采下来的,又花费了七七四十九天杀青、揉捻、烘干、炒干、晒干,最后才堪堪制成这两桶。”
女护卫冷笑道:“雒阳采的茶,你居然带到苏州来卖,真够辛苦的呀!”
老太婆咽了两三口唾沫,好像嗓子里发干似的说不出话。
紧接着,老泪纵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
司马怜琴本就是微服出游,生怕被外人认出来,连忙掏出一块手帕递过去,然后柔声安慰道:
“婆婆,你先别哭了好不好?只要你讲清楚这茶的来历,本……我一定全部买下来。”
老太婆接过手帕,边擦眼泪边说道:“我丈夫死得早,三个儿子在邺城服役,直到一年前,大儿子捎信回来,说另外两个儿子战死了,可衙门却不给发抚恤金。
如今家里只剩下大儿媳妇和一个正在吃奶的孙子,进进出出都没有一件完整的衣服。
我听说江南的达官贵人们喜欢喝茶,便冒险前来售卖,谁曾想赶上皇帝出游,来来往往全是官兵,根本不许我摆摊。
实在是走投无路,我只好用担子挑着茶叶,走街串巷不停叫卖,可惜一上午了,一点都没卖出去,唉……”
司马怜琴听得有些心酸,掏出钱袋问道:“你这茶多少钱一斤?”
老太婆立马道:“三百两一斤。”
“三百两?!”司马怜琴惊得花容失色,“你祖上是当山贼的吧?!”
老太婆尴尬地挠了挠头,解释道:“价格虽然贵了一些,但绝对物有所值啊,别的不说,光是我祖传的制茶工艺,就让这茶叶不同于其他茶叶。
凡是用它泡出来的茶水,甘甜如蜜,喝一口补气养颜,喝两口减肥瘦身,喝三口白发转黑。”
女护卫秀眉上挑,语气不屑地质疑道:“有这么厉害吗?喝了以后要是不用管怎么办?”
老太婆正色道:“姑娘,你可以怀疑我的人品,但绝不能质疑我的茶叶,这茶我也是亲自喝过的,不信你猜猜我今年多大了?”
“七十?”女护卫问。
老太婆摇头。
“六十?”司马怜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