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三面被系上芦苇帘子,一面以青纱掩住,两侧用朱红的流苏绳子绑在两根大石柱上。
风一吹,游荡的青纱和流苏发出好听的声音。
火盆不知是谁留下的,柴火随处就是,上官宁折了好些,还没烧完,一下紧接着一下往里面丢,将火烧的很旺。
“不要扔了。”
陆徽莹出来时,是用心打扮过的。
朦胧火焰中,她巴掌大的脸被蓬松的狐狸毛紧紧围住,杏眼上染着火光的猛烈,脸颊两侧是粉艳的红,紧抿的唇微微嘟起,像是清早起来瞧见的沾满霜的红艳蜡质梅花。
真想采下一朵,将它狠狠碾碎。
这个想法一旦生起,就死死的扎根,他的眼黏在了陆徽莹的唇上,只要自己靠近,就可以……
“上官,我好热。”她的呢喃,就像是催、情的酒,不,她本身就是埋藏在树下的让人着迷的酒,只要一句话,自己就会奋不顾身。
可她不知道,她什么都不知道。
上官宁自嘲的笑,低头看着火盆,下意识伸手将它拉到自己这边。
火舌舔舐过的铁盆边缘,根本不给他靠近的机会。
只是碰到一点,上官已经甩开手。
一声惊呼,还未反应,就有人冲过来,握着他的手指。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快快去湖边用冷水冲冲。”陆徽莹整个心都要跳出来,尤其是看见他指腹上突起的水泡。
自己只是叫他不要扔树枝了,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傻着直接拖动火盆。
她抬眸,头顶上那双无欲不动,波澜不惊的眸子都是她陆徽莹的影子,她忍不住,伸手抚住那张滚烫的脸。
陆徽莹的手指冰冷好像是江雪,上官直愣愣的看着,他应该躲开的,但只是看着那双眸子,他就好像要被吸进去。
“我没事。”他干巴巴的说完这句话,这点疼不算什么。自己以前在军中,更重的伤也受过,又哪里怕这个。
只是陆徽莹不知道,她心里着急,不管上官怎么说,生拉硬拽他到了河边。
湖心亭四周都有小道,她选的是北边的小道。
冬日将去,春风又将吹绿江南。
坚硬的土地已经能看见星点绿意,很少,但足以叫人开心。
他们走下台阶,湖水青绿,从这儿看,能看到更远的山,却看不到对岸。
陆徽莹小心翼翼的将他的手指浸入冷水中,刺得他手直疼,她心疼的捧起来,眼泪圈在睫间,睫被泪水打湿,就连声音也带了一些哭腔。
“疼吗?”
“不疼。”
怎么会不疼,他又不是铁打的。
心里又疼又难受,陆徽莹抽了抽鼻子,抽出帕子,将他的手指包住。
“六姑娘,我们去赏景吧?”
上官不想扰人兴致,上头火盆还烧着,这里阴冷,微弱的日头也晒不到这里来,不适合站着说话。
他也不仔细想想,那手都这样了,自己还哪里有心思去赏景。
“回去吧。”陆徽莹摇摇头,两人独处就这般浪费了,只能下次补了。
只是她没有想到,这是最后一次两人单独见面的机会。
船老伯看到两人,十分惊讶。
这赏景这么快?
他快速的扫了一眼,想想也是,这里哪有什么景。
回时比来时慢一些,再加上陆徽莹心里对上官宁的伤提心吊胆,越发觉得如年难熬。
好在船老伯听闻了此事,还特地拿出了黑乎乎的鸡蛋油,“你们别看这东西丑,药效却十分好,往年我受伤了,老伴就会帮我涂上,没几天,伤口就好了。快,女娃娃,来给他涂上。”
上官宁倒是听说过民间鸡蛋油的做法,但消耗极大,十几个鸡蛋都熬不出多少。这船身破旧,老伯衣着朴素,不像是家中有钱的。
他不着痕迹扫了一眼老伯的背影,脚步稳扎稳打,不管船体怎么摇晃,他就像是定在上面。撑杆子的手紧紧握着,背筋鼓起,老伯难道习武过。
陆徽莹不敢用力,擦完鸡蛋油,还吹了一吹。
凉飕飕的,让上官宁紧皱的眉头舒展开,或许只是自己想多了。他又想起了凝儿的死,陆丞相似乎知道什么,所以不愿意追查下去。难道,这个背后的人位高权重到连陆丞相都要掂量几分才能抉择。
看来,接下去,自己还得保护好六姑娘,不能叫她有任何闪失。
鸡蛋油果然有起效,才涂上一会儿,手指的水泡就已经消了下去。陆徽莹感叹一声,这比侯府的那些名贵药膏还好用,要她说,五哥也别出去云游寻医切磋,倒不如回来同船老伯来学学。
远山中的某人:阿嚏。
他掐了掐自己的脉,没病,那就是有人骂他。
不用说,定是自己的小妹,好呀,等他明日回去,见到小妹先打一顿再说。
陆徽莹:阿嚏。
她裹紧氅衣,心说怎么背脊突然冷了下来。
快到岸上时,两人说着话,你一句我一句,也没有冷落,但聊的也算不上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