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大家都知晓了之后,白仁敏将整个商队的人分成了两拨。
他特意从人马中挑选了些瞧着老实好相与的人打算给尉迟怀带着,又顾念着要让尉迟怀没有掣肘、更好地发号施令,所以在分配掌眼师傅的时候,特意没有将乐方元老爷子拨到尉迟怀那一队,而是给他搭配了平日看起来一向谨小慎微、没什么主意的周道平。
另外,他还分了些亲信之人在尉迟怀的队伍里,并私下里嘱咐了他们要适当地从旁协助。
而白仁敏自个儿要带领的那一队,因着怕尉迟怀带队不稳,所以大部分的亲信仆从和护卫之人都拨给他了,自己这边反倒没有太多亲信之人了,仅各剩下了那么两三个。然后跟着白仁敏这队的掌眼师傅则是乐方元老爷子和那日来敬酒的常炳才常师傅。
因着自己另有阿米塔娜从旁协助,白仁敏倒是没有过于担忧,反倒是操心着尉迟怀,他一人既要当领队,还要兼任向导、翻译和掌眼师傅,想来是十分辛苦的。
但是因着那日在小镇客栈中尉迟怀不经意间所展现出的干练又机敏的才干,以及他身上带着的坚贞的品质,白仁敏认定他必定能担任好这个主事,与自己一道完成这项艰辛又困难的任务。
并且他还想着,待此行结束后,定要好好地向父亲举荐尉迟怀。
白仁敏此行出门时所带之人本就不多,如今分成了两队人马之后,每一队都显得更为短小精悍了。但是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里头一应的人员、马匹和银两,却是一样都不缺。
分配好了两支队伍后,白仁敏便将大家叫至了客栈内一个隐蔽之处,并告诉了众人自己如今的安排——由尉迟怀和自己分别带着两队人马,明日出发向西戎去。
另外,白仁敏还特意嘱咐了尉迟怀那一队的人要听他们领队的指挥,并叫了几位亲信的护卫从旁协助,希望大家都能将本次的事儿给办漂亮了。接下来便是让尉迟怀自行对手下的人训诫一二,然后教众人今日回去早些歇息,好生准备着明日即将到来的行程。
到了晚些时候,白仁敏又将尉迟怀唤入了自己的厢房中,反复嘱托了他几句,并且告知他若是有什么人敢不听他的指挥、不服管教的,可直接自行惩处了去。
尉迟怀自是一一应下,也同样地向白仁敏表明了自己的忠心,承诺说此次一定会不负他所托。
最后,二人击掌立誓,又紧紧地拥抱了彼此,口中直道“好兄弟”,这才依依不舍地分别了。
二人分别之后,夜已深浓。白仁敏收拾完行囊之后,一人在厢房中兴奋地睡不着觉,他一直在床榻上辗转反侧到了后半夜。
后来,他索性披了衣服爬起,将临行前爷爷和父亲交给自己的地图取了出来,对着烛火聚精会神地研究着。
露从今夜白,凉州大地此时已是秋风萧瑟了,想必西戎沙漠里头的风更甚。白仁敏一想到自己即将能大展身手了,自然更是摩拳擦掌。
他将自己此行的计划又在脑海中演练了一遍,心中充满了对即将到来的行程的憧憬和期待。
白仁敏就这样越思虑越精神,一直在桌前坐到了天边泛起鱼肚白,外头已有店伙计逐间敲门送水的声响了。
白仁敏甩了甩头,无比清醒地朝外头的伙计要了热水和早点,稍稍洗漱之后,只觉得整个人都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了。
他用过了些许小点,瞧着时辰已差不多,于是便唤小厮来取了包袱,朝着客栈外头走去。
白仁敏一出门便见着外头的庭院湿漉漉的,路旁的树叶上还挂着昨夜凝结的露水。他在薄雾中对着双手哈了一口气,不成想白白的雾从指缝间窜了出去,朝着远处飘散而去了。
尉迟怀、阿米塔娜和几位掌眼师傅以及其余的一应人等早已在外头整装待发了,白仁敏朝着尉迟怀点了点头,便翻身上马,下令自己的人马跟随自己而去。
另一边的尉迟怀也指挥着自己手下的人跟在后头。
两队人马一直到了凉州城门外才真正地分成了两拨,白仁敏和尉迟怀站在城门下对视了一眼,然后便分道扬镳了,一起尽在不言中。
白仁敏带着人马一路沿着早已标记好的路线行进着,他们的速度很慢,因为还未曾传来林家那边行进到何处的消息,所以他们如今只是从凉州城进入西戎境内。
今日的日头不大,又还在往西戎的方向走,所以也算是还在大齐额外修筑的官道之上,道路两旁的风景也并不是白仁敏先前想的那般一望无际的荒山和沙漠,而是寻常的农田和树林。
阿米塔娜在一旁说,等过了边境、真正到了西戎境内的时候,便不会再是这番景象了。
他们行进了一上午,正午的时候正准备停下来用些干粮再继续走,这时终于有白仁敏先前安排盯着的人递消息来了。
那人一路跟着白仁敏在道路两旁做下的暗记寻来,说是林家的第一处目的地便是粟特。
白仁敏心中有些又惊又喜,惊的是阿米塔娜就是粟特人,这第一个就去她的家乡,实在是有些无巧不成书;喜的则是阿米塔娜本就是粟特人,所以他们此行自然就比林家有天然的优势了,只是不知那粟特部落的首领还能不能认出阿米塔娜来。
不过他心中也是了然,粟特城邦本就距离凉州城最近,又常年同大齐通商,路会好走些,任谁第一次去西戎也会先选择粟特部落的,其实这也早先就在白仁敏的猜测当中。
阿米塔娜听闻了这一消息,心里则是五味杂陈。
她一方面担心去了粟特之后,按照白仁敏的计划,自己是必然会同迪赫坎(这里指粟特城邦中城主的意思,相当于国王)打交道的,只是她不知照了面,那迪赫坎见了如今已沦为大齐奴婢的自己,会生出怎样的情绪来。他会对自己冷漠、责罚?还是同情跟可怜呢?
另一方面,阿米塔娜时隔这么些日子终于又回到了粟特,这里毕竟是她的故乡,月是故乡明,她虽嘴上一直说着不想再回到这个令自己伤心之地了,但其实私下里总也会有些思念。如今竟然真的要去粟特,自己又是以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情况回去,这是阿米塔娜做梦都没有料到的。——也当真是近乡情更怯了。
于是,白仁敏选了一处有些阴凉的地方让队伍停了下来,教众人坐在原地先用些干粮和水,歇息片刻再继续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