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准身上仍穿着朝服,广袖窄腰的绛色纱袍将他衬得分外挺拔,听见肖南回唤他淡淡应了一声,随即看向许束。
“束刚升了卫士令,当是转调入宫当差去了,不知何故仍在我营中徘徊?”
什么?她才短短一个月没回,这讨人嫌的家伙竟然还升了官?
许束早就换上毕恭毕敬的表情,躬身行礼道:“见过将军。今日才接到调令,这便回营交代些事宜、收拾起个人杂物,没想到方才正巧碰见南回,许久未见都不知要说些什么,想着开个玩笑拉近些距离,不料出手重了些。”说罢诚恳地看向肖南回,“肖队正可还好?若是伤了我这心里就太过意不去了。”
许束前世八成是个戏子,如今就算转世投了胎也改不了这瞬间就能变脸的习惯。
肖南回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还好。”
那厢肖准只瞥一眼地上痕迹便心知肚明,淡淡道:“既是误会,那便不必多耽搁了。此刻正好碰上了,许卫士令不如现下就将腰牌交出来吧,免得日后再生误会。”
四大营的规矩:人走牌子留下。
但是如今这般明抢似的赶人法,说是没有敲打的成分在,任谁都是不信的。
肖南回难掩脸上的嘚瑟,想到今后再也不用在营里和这厮抬头不见低头见,心情更是大好。
“恭喜许兄升官了啊,以后想来是不大容易碰上面了,你一人好自为之啊。”
那许束不愧是与肖南回多年明争暗斗的常胜将军,面上只僵了那片刻,随即便从善如流地摘下腰牌,恭敬递过:“是在下考虑不周,多谢将军提醒。”
言毕又后退行礼道:“时辰不早,在下便先告退。日后得闲再叙时,希望肖队正也已升官发财,方可与我同乐。”说罢转身离开,顺便丢给肖南回一个挑衅的眼神。
肖南回瞪眼回击,就听肖准的声音响起。
“肖南回,我叫你来,不是为了看你打架。”
肖南回瞬间蔫了,委顿地点点头:“哦。”
跟着肖准走回大帐,肖南回一路都耷拉着脑袋。肖准的背影似乎散发着一种令她畏惧的气息,能瞬间将两人之间的关系打回长辈与晚辈。
她想先提起康王遇害一事缓解下气氛,却又觉得此事只会徒增肖准烦恼,她时不时地偷偷瞄一眼肖准的脸色,心中反复琢磨着肖准对这次霍州的事知道了多少。伯劳那死丫头不知是否已经被问过话,依她那一口一个“侯爷”的狗腿样子,九成九连哪天他们吃了什么都一一汇报了。
晃神间,肖准已除了武弁,飞扬的眉眼自带一种凌厉的神色,一开口便直入主题:“我刚从宫里出来,秘玺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嗯?怎么这事传得这么快?听说了?听谁说的?钟离竟那厮?
不对不对,他一个丞相府门客,应该没有进宫的资格吧?
听丞相说的?那丞相又是听谁说的?她昨天夜里守了一晚上呢,丞相府压根就没进过外人。
“是皇帝私下亲口同我说的。”
肖南回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像个傻子似的开口问道:“皇帝......还说什么了?”
肖准看一眼肖南回,只觉得她脸上表情有些好笑:“你怎么如此好奇皇帝说了什么?莫不是还等着他给你论功行赏?”
肖准的话令肖南回觉得有些委屈,但更多的是觉得丢了脸面。
昨天她还和那秘玺同乘一车,可却因为一瞬间的疏忽便从此失之交臂。她信誓旦旦说要为肖准做些什么,可到了最后还是一场空。秘玺如今落在皇帝手中,便再没有她私下动作的机会。一想到这些,肖南回就不敢看肖准的眼睛。他是不是对她失望了?是不是觉得她很可笑?
“秘玺既已找回,便不追究过程了。此次你擅自离岗远赴霍州,论军规是要受罚的。你可认罚?”
肖南回早有心理准备,单膝跪下:“肖南回认罚。”
“好,一会去领二十军棍。之后我差人送你回去。以后莫要擅自做这等冒险事,吃力不讨好。”
挨打她心甘情愿,可一提到这事肖南回心中还是有些不服,她到底还是想在肖准面前证明自己:“江湖险恶,战场亦是如此。义父培养南回,岂是要我做那贪生怕死之辈?”
肖准揉了揉眉心:“此事与贪生怕死又有何干系?”
肖南回挣扎了一番,才开口道:“义父,皇帝不知实情,我不希望你也那样认为。追寻玉玺一事我是下了决心的......”
她想说自己在那凭霄塔上如何惊险,想说在朱明祭上是如何险象环生,想说在那冰冷沼泽中是如何难熬,想说在那索桥之上是如何生死一线,但最后只化作一句:“总之,若不是最后被人以卑鄙手段骗了,此刻那玉玺定是在我手中。”
肖准并未留意到肖南回脸上的表情,他只将她从地上扶起:“如果真如你所说,不论他是否是丞相的人,玉玺最终还是落在皇帝手中。左右不过是何人邀功领赏罢了,你若一开始没有私心,便也不必放在心上。”
不,她是有私心的。
她的私心是帮肖准查清当年的旧事。肖家满门被杀一案是当年许治任职廷尉时督办的第一个大案,最终查到白家头上的时候,白家几乎是在顷刻间便逆反叛逃,以至于当中的许多事实无从对峙。
而其中最引起她注意的,便是灭门案发生前一个月前的一件事。
这件事被为此案提供文书佐证的御史台记载下来,肖南回费了很大一番功夫才看到那份文书,上面明确提到过:当时朔亲王肖青曾收到一封来自霍州北部黑木郡的书信,虽然内容究竟是什么并不可知,但这封信还是引起了御史台的注意,因为肖家与霍州向来毫无交集,更遑论能有书信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