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风无论何时都像带着沙粒一般,冷冽又刺人。
依水城伫立在一片荒原之上,身前一道长河滚滚而过,而身后要数十里才能见到人烟,若不是还有与之隔河遥遥对应的万寿城,它就是一座四野无人的荒野孤城。
以沧浪江为界,北临和宣照分庭抗礼。依水城位于两大王朝边界上最不起眼的位置。
此处荒原一览无余,进退皆难,又有江水隔开,几近天堑,北临和宣照对峙了数十年,大大小小的仗也打过不少,却没有一处战火是从这开始燃起来的。
当初修建依水城是长白军将军魏北熊以一己之力促成的,不久之后北临那边也赶紧建了万寿城来抵御,生怕这个从来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哪天偷偷在这河上建了一座桥,长驱直入直取北临都城。
赵翰墨站在城门口朝沧浪江走去,沧浪的水像冻过的透明琥珀,清澈却明暗不一,是河底不曾化去的冰反射出来的奇景。
青魂抱剑走在他身后,依然只露出一双眼睛。
城楼上站着一个一身戎装,额角带疤满脸煞气的人,他握刀的手骨节粗大,布满老茧,漠北的风在他的脸上刮出深深的痕迹,腰间一块铁木令牌彰显了他的身份:依水城守城军的首领王柱阳。
他的身后大马金刀坐着一队士兵,每个人都肤色黑红,口里不知在骂骂咧咧着什么,一片吵闹。
“他一个皇帝面前的奸臣,凭什么使唤老子?”
“得了得了,人家是伺候皇上,你个土鳖哪比得上!”
“嘿,人家溜光水滑,白白净净的,那伺候起人来,哪里是咱们这些粗人比得上的?”
“闭嘴!皇上可是我等可以议论的?”
“哼,老子不管,老子守在这个鬼地方五六年了,就服他王士长一个,这个什么姓赵的一来就要接管依水城,还把咱们的人从城墙上撤下来,这是个什么理?他奶奶的算哪根葱……”
“……”
一片嚷嚷声里,王柱阳目不转睛盯着城楼下那两人,眉头皱得死紧。
“老王,这样下去不行啊。”一个身材较为瘦弱的白脸男子忧心忡忡地走到他身边,摇头道。
“上面到底是什么意思?真就这么把依水城交给天罗地网了,咱们和他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突然就……”
“老李!”王柱阳剑眉一竖,喝止了他,“那些小崽子们不懂事,你难道还不明白军令如山这四个字怎么写吗!”
见老李脸色一白,颓然地低下头,他叹一口气,缓了神色道:“这次是京城直接来的命令,将军和天罗地网向来不对付,我也不愿意让他们接管依水城,可是你想想,连赵翰墨都来了,此地必有大事发生。到时候咱们这些人可不一定挡得住啊。”
老李道:“我懂,可是弟兄们在这苦寒之地数年如一日,这从京城的甜羹里出来的人,如何能叫兄弟们信服?”
王柱阳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个身影,目露寒光:“这就看他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了,哼,京城那些软蛋怕他,希望他不要无知到认为我们也会怕他。”
显然他心中对于这天降的赵翰墨也是心有不满。
远处的青魂似有所觉般回头看了一眼。
“不用管他们。”赵翰墨并不回头,他此刻换了一身灰白装束,整个人像是都融入到了这一片荒白原野中。
青魂将头转了回来。
赵翰墨停在了江边,江水遇石,飞溅如沫,星星点点溅到赵翰墨的衣摆上,留下大小不一的灰色印记。但他只是盯着滚滚东流的江水,仿佛那里有着什么宝藏。
青魂也一言不发地站在他几米之外。
太阳从东边缓缓升起又落下,天上的星辰出现了三次,城里时有骚乱,却都被一身黑衣的天罗杀手拿着圣旨压了下去。
赵翰墨在冷风呼啸的江边站了三天,一动不动,仿佛已经变成了一座石雕。
第四日清晨,天气照样很好,阳光穿过剔透的江面,一川流金。巨大的冬青鸟从远方的林中向阳展翅,留下一声声孤高的鸣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