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被端木鸿深深信任的人有一张很普通的脸,像任何一个上了年纪的下人:无论是他总是微微弯曲的腰,还是那双永远为主人盯着局势的精明眼睛。
“还请少爷将逆子从我这偷走的印章交还。”
端木岑出乎意料地很配合,他将一枚碧色红底的印章交到庆升手上,在庆升转身的时候忽然问道:“你不想知道你儿子现在如何了吗?”
庆升背对他的身子有轻微的停顿,他缓缓道:“这等逆子,我只当没有。”
“啧啧,真是无情啊。”
“如果庆平他已不在人世,我只会保证少爷死时不会很轻松。”最后这句话他说的极轻,如微风拂过。
端木岑哈哈一笑,却不再理会他,而是看向端木鸿道:“老头,跟我做个交易吧。”
“你有何本钱还能与老夫做交易?”
端木岑环视一周,笑得十分自信:“你知道你这些人拦不住我的。而一旦我逃了,你怕是一辈子都寝食难安。”
端木鸿面色一冷:“你勾结邪教,胡作非为是事实,就凭你爹的那句话,你就跑不了!”
他说的没错,这事既然牵扯到朝廷,地网便不会袖手旁观,黑莲绝不会让端木岑离开。
“在那之前,”端木岑不慌不忙道:“这端木家的人会死多少呢?你猜我拼着性命,会不会拉上几个垫背的?比如荣叔叔,或者……我那位常年不见人的堂兄?”
端木鸿深深地看他一眼,许久,竟然仿佛有些惋惜道:“若此前你表现得不像平日那般,未必你不会成为端木家最适合的继承人。”
“我不稀罕!”
端木鸿叹一口气,道:“你想要什么?”
端木岑的表情变得严肃,他一字一句说得无比认真:“我要端木疏这个人,从此以后,和端木家再无一丝一毫的瓜葛,穷尽一生,她都会自由!”
端木疏本以为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但此刻她拼命搽着眼角,揉出了好深一片红晕,眼前却还是越来越模糊,模糊得她都没看不清端木岑的脸。
所以她不知道,他看她的一眼,像极了小时候他为她摘来山上最美的那朵山茶花时,那样的喜悦和温柔。
端木鸿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是为端木家还是为这对姐弟,他道:“我答应你,但你不能再反抗。”
后者很干脆地点点头:“好!”
然后他走到哭得喘不过气来的端木疏面前,脸上划过一丝隐忍和无措。
他制住了端木疏不停擦泪水的手,道:“别哭了,姐。”
端木疏看不清他的脸,她其实知道,无论如何他今天都是躲不过的。但为什么非得是他呢,明明她才是姐姐。
断断续续的话从她口中漏出:“为什么……不告诉我?”
端木岑想了一下道:“那样你还会哭的。”
端木疏哭得更厉害。
他顿了顿,挠挠头道:“好了,姐。我估计他们已经迫不及待要把我带到洛阳去了。你离开端木家后就去找凤余阁的琉璃姑娘吧,地契和银票都在那里。”
端木疏愣了一下,像是陡然被关上了泪腺的开关般不再哭了。取而代之的,是眼中风暴般汇聚起来的巨大空洞。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你会好好的,是吗?”
端木岑点头:“好是不可能好。不过应该会被发配个十几二十年,但是会活着的。”
“那就够了。”
端木岑被带走了,临走前他凑到端木疏耳边说了一句话,轻得如同春天来临的第一缕风,除了他们自己,无人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