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编完谎才觉得不对,这明显是对韩匡嗣的不敬,刚才就不想告诉韩德让,只是还是没忍住脱口而出,说完以后又有些不安,小心翼翼地看着韩德让。
韩德让却不以为意,见了她的神情反而安慰她道:“你为我冒险偷令牌,我如何会为这种事生你的气。你说得很好,很合理啊。”
燕燕松了口气:“大姐也信了,但她不许我离开,只让我把令牌给你,还让我今晚留在府中陪她。对了,你们出了城以后,明天一早就要拿回来,我要还回去的。”
韩德让微一思索便已经明白:“胡辇考虑得果然很周到,你匆匆来匆匆走,太平王一定会怀疑你的,如果留下来,就不会被怀疑了……”
燕燕松了口气,转身就要离去:“那我回去了,大姐还在等着。”
韩德让忽然拉住了燕燕,在燕燕还不明所以的时候,一下子紧紧拥住了她。
燕燕骤然被他拉进怀中,头埋在他的胸前,顿时脑子一片空白,只能感觉到韩德让扑通扑通的心跳声,感觉到他独有的男『性』气息,不由得面红耳赤。
她毕竟还是个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女,虽然平时仗着脸皮厚一直黏着韩德让示爱,甚至蹭抱偷亲,但其实对男女之事,还是懵懂未知。也只有在这一刻,她才感受到,男女之间近距离接触的时候,除了小小的窃喜、激动和因为兴奋而心跳加快外,还有那种肌肤的战栗,还有呼吸中的陌生感,心里既恐惧又被吸引。
韩德让捧起她的头,看着她如小兽般既有些恐惧又有些探索的眼神,看着她嘴唇轻颤……他低头,吻了下去。
刚开始,如蜻蜓点水,微拂过水面而离开,然后,每一次的时间都略长一点,接触略深一点,渐渐地,轻吻变成了深吻。
燕燕觉得整个人都不能呼吸了,脑中思绪更是如同爆炸开一样,完全成了碎片。她只觉得心跳加快,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感升上头顶,炸裂开来,而传至全身,每一片肌肤都在战栗,每一次心跳都在雀跃,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
这甚至跟刚才韩德让拥她入怀时的刺激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如果说刚才的感觉,就像是她小时候第一次被扶着骑上骏马,有点刺激有些紧张;那么现在的感觉,则就如同第一次疾马飞驰,让她想尖叫战栗,那种完全失控失重但又兴奋异常的感觉。
刹那间,似有一重生命之门打开了。
如同一颗种子破土而出,绽放出生命的花朵,她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一刻,她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
韩德让松开紧拥住她的手,转身欲走,却又站住,在她的额上虔诚庄重地轻轻吻下,低声在她耳边说:“等我回来,我们就成亲。”
燕燕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看着韩德让转身上马,疾驰而去。
冬天的夜晚寒冷异常,然而她的心却火热异常。
韩德让骑在马上飞奔。
他的心头也似有火在烧,那一刻,素来庄重自持的他,竟忍不住去吻了她。看着她那纯洁无措的眼神,他却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把她整个人化入自己的身体里,把她变成心头的坠子带走。
那一刻,对生的留恋,对命运的不甘,达到了极点。
他知道此去,要么成功,要么成仁,没有别的选择。
多少年以来,他一直盼着这一刻的到来,一掷决生死,好过这样长年累月地活在忍耐中,活在恐惧里,活在不可自知里。
他恐惧的并非是自己的生死,而是他的家族、他的父亲、他照顾了十几年视若弟弟的耶律贤。耶律贤是他的主公,也是他的亲人,他和耶律贤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和任何一个亲人在一起的时间都要长,关系都更亲密。
他以为到了那一刻,他一定是什么也不想,可以置生死于度外,做一个对决,做一个解脱。
然而此时,他却忽然畏怯了,他不怕死,然而他怕再也看不到这世界上所有美好的、让人留恋的人和事。
在此之前,他不敢接近燕燕,不敢接受燕燕,就是因为他害怕万一死在这一战里,那么,何苦去连累别人,何苦让一个无辜的姑娘伤心。
他这样想着,他自负于他的理智。
如果不是燕燕一直勇敢地追求,他不会在决战之前,接受任何一个姑娘的爱恋。他以为他做得到,然而他终究还是凡夫俗子,在这样热烈的追求、这样纯真的感情面前,他还是一败涂地了。
幸福得一败涂地。
然而幸福来得太突然,让他惶恐不安。从小到大,他不认为自己有追求那种平凡的幸福的权力,那种天伦之乐,那种顽童无忧,那种放声大哭、放肆大笑、泥地打滚、捉弄别人得意扬扬、淘气任『性』的权力,他没有。
所以,对燕燕的追求,他从拒绝,到退缩,到无奈,到接受,都是被动的,他并没有世间男子情动之时,那种辗转反复,那种怦然心动,甚至也没有那种极度的渴求。
而这一个冬夜,当他站在太平王王府的后巷,在感动于燕燕的付出、在担忧她的冒险、在后悔自己的决定、在反思自己的自私时,在等待到望眼欲穿时,她忽然出现了。
她把令牌带给他,她不知道,或许他这一去,将有可能与她天人永隔。
那一刹那,他在生与死之间,多年来强自压抑着的所有对幸福的期盼和强烈的不甘,全部涌上心头。他不舍得死,不舍得燕燕,不舍得他眼前的一切,不舍得世间的美好。
可是他这不舍得,到了舌尖却不能说出来,他还是要选择继续走下去,走向他既定的人生。
他抱住燕燕,他吻了她,他一生强压着的所有感情,全数倾注在她的身上。
“燕燕,为了你,我也一定会让自己活着回来。”第一次,韩德让在面对这一刻的时候,想到的不是死,而是生,不管有多艰难,他也要活着回来,再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