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不曾留意,摇头说不知。皇帝刚到时,她一直含胸垂首跟在湘湘身边,听简风他们说过新君的德行后,沈嫣也害怕遇见这样猥琐阴毒的人。之后各处行走时,才偶尔在人丛中瞥见几眼,见皇帝面容俊美,身穿金龙大袍气宇轩昂,若非知道根底,乍一眼看,还真有几分天家气息。
“庞公子似乎是怕皇上看见您。”湘湘陪先生吃饭,顺道学膳桌上的礼仪,一板一眼地用公筷为先生布菜,一面说道,“他真是处处细心周到。”
回想今日的一切,沈嫣的确留下许多庞世峰的印象,比起表弟自顾自地到处晃,反是庞世峰一直留心着她。因自觉不该插在王爷和湘湘之间,沈嫣尽量都避免与他们夫妻同在,庞世峰便时不时会与她说几句话。
她道:“三公子对我一向很客气也很周到,大概是觉得浅悠给我添了麻烦,但我们彼此大大方方,就算此刻想来,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沈嫣说罢低头吃饭,与平常无异,反是湘湘偷偷瞧了几眼。心知是同情先生的遭遇,才会急于希望她能遇上好人,也许庞公子真就是随便往前站了一步,是自己多想了。
“想什么呢?”沈嫣问,指了指湘湘的碗说,“在宴会上进食,不要把食物咬过后留在盘中,若实在是大块的食物,就用筷子夹开,不要直接把整块东西送到嘴里咬,若是能选小块的,最好不过。此外别动不动发呆,不知道谁正盯着你看呢,你若长时间的眼神凝滞,其他客人或是主人家,就该多想了。”
湘湘一一照做,亦感慨道:“那晚在明德殿,因太紧张,且时常有人过来说话,几乎没动筷子。也留心瞧过,上好的菜肴端上来,几乎原封不动地又端下去,大家都是端着体面,把珍贵的食材都浪费了。”
沈嫣笑道:“浪费的确不好,但皇家有皇家的体面,若有一日这个国家改朝换代,你和王爷身在高位,就会明白有些事明知道奢侈浪费,也不得不去做的无奈。”
湘湘能懂,她指了指自己新买的发簪说:“现在不知不觉地,就想让自己看起来华贵一些,不能再像从前那样随随便便打扮,我的举止仪态一言一行,都是相公的面子,我在家里虽然不必拘束,但也不能穿着还不如一个丫鬟,先生我说的对不对?”
沈嫣笑:“这些事,你自己若不开悟,我教再多的书也无用,王爷是有福之人,我们家简风,真真是错过了。”
湘湘赧然红了脸,但见下人来书房,传王爷的话说,庞大人和简大人今晚留宿在王府,请夫人为二位安排住处。
湘湘猜想是不是酒喝多了,亲自到前厅来看,果然是简风拉着世峰猛灌,两人都有些醉了。湘湘没进门,带着下人收拾了两处客房,添上厚实的被褥,用炭火把屋子里烧得温暖如春。站在一旁看着丫鬟们迅速准备好一切,任何东西只要开口就会有,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仿佛已经适应了这种物资丰厚的生活。
从前连炉灶都要自己搭,破了的窗户要自己糊,且并非在冷宫如此,未进宫之前,每个月微薄的一点零花钱,要用来置办所有的东西,那时候一个铜板想掰成两半花,现在回想,都觉得不可思议。而湘湘此刻感慨的事,仿佛注定了要脱胎换骨,她过去的东西,一丁点儿都没留下,一块帕子一件衣裳都没有。
“夫人,醒酒汤是在这里候着,还是此刻送去膳厅?”有丫鬟上前来询问,湘湘便让她们端上醒酒汤,随自己往丈夫这边来。
进门时,正见简风一脚踩在椅子上,搬了一坛子酒要打开,那酒坛子是用木塞箍的,一时拔不开,他本就醉酒红的脸,涨得更红且满头的汗。边上世峰看得不耐烦,上一把推开,竟轻而易举就拔出了木塞,先是自己仰头喝了几口,才撂在桌上。这会儿简风已经看到湘湘,挥手嚷嚷:“师傅,你来啦。”
他跌跌撞撞要走来,却自己绊倒自己,一下子扑在世峰身上,两人摔倒底下滚作一团,湘湘看得目瞪口呆,匆匆跑来拉齐晦:“怎么喝成这样了,叫人看见可不好。”
齐晦道:“他们心里都有事,难得放纵一回,如今我这个朔亲王的名头,足以让他们向家人交代,从前连痛快喝酒的地方也没有。你别怪,下不为例,今晚就让他们醉一场。”
湘湘感慨:“世人眼里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哪知他们也会有忧愁心事。”一面就去张罗,问下人有没有醒酒石好给他们含在嘴里,两人已是烂醉如泥真的不能再喝了,便让人各自抬去准备好的客房,湘湘闻见齐晦也是满身酒气,颇有架势地说,“将来你若敢喝醉,就住书房,不许回卧房。”
这自然是玩笑话,夫妻俩派人好生照顾了酩酊大醉的两个人,一夜相安无事,隔天一早又派人去他们各自家中取来朝服。可湘湘在前厅看下人准备早膳时,伺候在简大人屋子里的小厮慌慌张张跑来,话传到湘湘面前时,她才知道简风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