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览开口便想说“不饿”,终于还是没敢,只从枕上支起身来,恳求道,“让他们去吧,你……别走。”
杨眉一肚皮官司兼闷气无处释放,又不敢再去招惹他,正憋得难受之际,哪里敢接着再坐一会儿,回头没忍住争执起来,再引得这一位又病了,结果还不是白白让自己难受?便只道,“你胃口不好,我去吧,不用多久。”说着将头发拢了一拢,穿上衣衫匆匆去了。
到厨房里炖了粥放在火上,蹲在旁边默默出了好一时神,才渐渐平息了些。她如今也算『摸』着谢览脾气,他既不告诉她北上督军的事,那此事基本便无可转圜,她一则忧心他身体不能支撑,一则又忧心他至今未肯对早前之事松口,也不知是否真的摒弃了心中嫌隙……瞧他这模样虽不像多么怪她,然而她实在对此人心思捉『摸』不透,不敢笃定。
也不知蹲着出了多久的神,忽听一人惊呼,“大小姐,小心烫着!”她一惊回神,果然见瓦罐里的粥已不知滚了多久,正汩汩地往外冒,她忙抓了一旁湿布,将瓦罐端离了那火上,才略略松了口气,抬眼见方才说话那人正是路春。
杨眉奇道,“你怎的进来了?”不是被逐出羽府了嘛?
路春翻了个白眼,“小爷前番皆是被你连累,如今你都能自由出入了,小爷又岂在话下?”说着便道,“方才从暖阁过,邵医使正急得原地转圈儿,问大小姐去哪儿了……”说着瞟了一眼已然安静下来的瓦罐,“既好了,回去吧。”
杨眉心跳瞬时漏了一拍,“阿览怎的了?”也不待他回答,便要往回走,走了一步又转回来捧那瓦罐。路春连忙拦了她,“大小姐,我来,别烫着您老人家。”
杨眉也懒得理他,匆匆往暖阁去,走到门口时停了一停,深吸了口气,又整了整鬓发,回身接了瓦罐,才慢慢进去。一入内便见邵之剑正坐在榻边与谢览说话,两个人仿佛在争辩什么,见她进来都闭了口,四只眼睛尽望着她。
杨眉全作无事,自把瓦罐放在案上,用木勺盛了一小碗出来,捧到榻前。
邵之剑立时站起来,自言自语道,“唔……方才的脉案还要拿回去给老爷子瞧上一瞧……”便一摇一摆地出去了。
杨眉自低着头用木勺搅着碗里的粥,一时搅得温了,自舀了一匙在唇上试了试温度,才又递到谢览唇边,却见他只睁了那双桃花眼清泠泠地盯着她,并不张口。
杨眉一滞,又将木勺『逼』得近了一些。这一回谢览索『性』抬了一臂,挡了一挡,将脸偏转过去。
杨眉瞬时气滞,将木勺往碗内一扔,不高兴道,“你怎的了?”
“正是我要问你……”谢览也不瞧她,自垂了眼皮,漠然道,“你心中有事,若是怨我不如直说,我不愿你勉强自己……”他停了一停,又道,“你不用忧心我之病症,总是快要……康复了……”
杨眉再不想这位大老爷竟能这般倒打一耙,咬牙道,“你如今也知任事不知的滋味了?你瞒着我那许多事,我可曾与你着急?”
谢览闻声抬头,面上登时现了慌『乱』之『色』,犹豫好一时才勉强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杨眉复又舀了粥喂过去,口中道,“天大的事也比不过好好吃饭,张嘴。”
谢览不由自主便张了口,便有温热粘稠的白粥送入口中,甘甜可口,抬眼瞧她专注的眉眼,果真便是天大的事也比不过眼前一碗粥重要的模样。他一时惘然,又瞬间清醒,长久以来百思不得其解的事便仿佛在此刻有了答案,许是自己一直没有明白杨眉这个人,于她而言——或许这世上其实真的并没有什么事,比得上他与她坐在一处分食一碗粥来得重要。
杨眉眼见粥碗即将见了底,谢览却仿佛陷入什么魔障中一般并不叫停,她惦记他久不进食,不敢多喂,自收了碗匙,往榻边坐了,小声道,“阿览,你这便要去北边么?”
她只这么问了一句,见他面上现了惊慌之『色』,便知此事再无转机,低头道,“带我一块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