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瑜此时方知大势已去,整个人顿如一条被抽了筋的蛇,向前一栽便伏在地上,口中讷讷道,“遵……遵旨……”想要站起来,双腿却软如面条,全然使不上力。
梁帝大是皱眉,朝殿外唤了一声,便有两个太监进来,一左一右扶了谢瑜起来。
杨眉就立在谢瑜身侧,只见此人身软如绵,全仗两个太监架着才能勉强直立,非但面『色』如土,连目光都是散的,她心中顿生惧意,便不由自主向旁边让了一步,离他远些。
梁帝便道,“送谢家主回府。”
“陛下且慢!”谢览出声打断,又向梁帝禀道,“家主这模样,仿佛有病在身,需急召太医来诊,不然恐有『性』命之忧。”杨眉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十分怨怼,她对谢瑜怨恨至极,只觉此人要死便死,死了世界还能清净些,又何必救他?
梁帝倾身向下,仔细看了看,一时也唬了一跳,忙向那两个太监道,“速召太医来看!”家主除夕夜若死在宫中,岂不引得徐州谢氏上下惊惧?徐州谢氏刚刚南归便死了家主,外人不知,还道他这个皇帝不能相容呢……哪里当得起这个恶名?
两个小太监便把谢瑜放在一旁圈椅之上,谁料谢瑜此时已全然失了神志,整个人软作一瘫烂泥,根本无法在那椅上坐稳,直往地上滑去……再细看时,他那四肢犹在不住抽搐,口涎流了满下巴,看上去狼狈到了极处reads;。他这模样把两个小太监唬得不行,便留了一个人掌着谢瑜瘫在椅上不叫他滑落,另一个匆匆出去传唤太医。
殿内众人登时沉默下来,静悄悄的大殿里只有谢瑜沉重的喘息之声,那声音长一声短一声,胸腔内不时还有嗬嗬的怪声,全然一副濒临死亡的模样。
谢览只瞟了谢瑜一眼,便重又垂首坐着,方才与谢瑜激辩之时的锋锐之气一扫而空,整个人看上去便有些脆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隔不多时太医进来,凑到谢瑜身边诊了一时,又掀了他眼皮仔细察看,再走到御前时面上便『露』了尴尬之『色』,“陛下……”却只顾左右打量,也不往下说。
梁帝除夕之日见了这般模样的病人只觉晦气,见太医那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越发没好气,怒道,“殿中皆是朕近臣,有什么话只管说!”
太医两腿一弯便跪了下去,“并无『性』命之忧,回去歇上半日必然好了。这……这其实是五石散的『药』瘾犯了的症状!”
梁帝大吃一惊,好一时说不出话来,待回过神时,气得不住冷笑,“果真出息了!”把手一摆便命,“拖出去!命人送到徐州谢氏建康府邸,就说他们家主在御前贺岁时犯了『药』瘾,让他们自己看着办!”
谢瑜仍旧神志全无地瘫在椅上,手足不住震颤,对身周之事一无所觉。
两个小太监见梁帝怒极,便也等不及再去唤人,只一左一右架了谢瑜起来便往外走。谢瑜软作一团烂泥,使不上半分力,两个小太监又力弱,走得十分费劲,谢瑜那一整个下半身便直拖在地上。
杨眉立在殿内,回头便只瞧见谢瑜那两条腿垂在地上,直如条死狗一般被拖着出了大殿,也不过片时,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梁帝犹自气恨,怒道,“难怪今日似条疯狗一般攀咬阿眉,竟是『药』吃多了失了心疯!”边说边拿手捶那椅子扶手,“谢中轩竟把家主之位传给这么一个不争气的稀烂货『色』,全无半点公正严明,满肚子的私心私欲,老而昏聩!”
杨眉听他已经骂到了谢瑜亲爹谢中轩,心中十分解气,谢瑜经过今日这一段要是还能接着做谢氏之主,她便能把手里这个杯子吃下去——甩了谢瑜这块牛皮糖,杨眉只觉心中直如清风过岗,好不舒爽。
梁帝骂了好一时也未解恨,一时又道,“来人,传旨!”待那传旨官跑进来,才道,“传旨下去,五石散旧朝陋习,日后我朝上下,再有服食此物取乐者,宗室尽数逐出,官员全部罢免,永不召回,永不叙用!”
他这龙颜震怒,传旨官也吓得不轻,抖抖索索地记了,匆匆出去。
梁帝这好一时发作才渐渐平息下来。
殿内众人皆为他气势所慑,一个个静悄悄坐着,好半日也无人开口。杨眉悄悄瞧了一眼身旁的谢览,心中惦记他强撑着坐了这许久,应当尽早回去歇息才好,便乍着胆子打破沉默,向梁帝道,“皇上与谢阁首有话要说,阿眉且回去了。”
梁帝皱眉道,“今日除夕家宴,你不陪舅舅过节,倒要去哪儿?”又回头吩咐平贵妃,“带你哥哥和阿眉去旁边暖阁坐一坐,朕与阿览说几句话便去家宴,今年摆在哪里?”
平贵妃笑道,“年年在御花园,都说厌烦了,今年便摆在芦雪庭,庭里已经布了地龙,十分暖和。咱们在庭中坐了,戏台子摆在水上,隔水听乐,临湖赏雪,岂不美妙?”说完见梁帝无话,便自站了起来,示意顾氏父女与她一同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