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眉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觉他此时面色惨白似雪,一双眼中满是仓皇,便知他惶惶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心中疼痛远胜于她,一时竟不知他说这些是伤她多一些,还是伤他自己多一些……待要拔脚就走,又觉几分不忍,待要上前劝慰,此时心乱如麻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一想便道,“你今天累了,咱们……明日再说吧。”
谢览说完便有些站立不稳,自往后退了一步,倚在那暗门门框之上,木然道,“还要说什么?还有甚么可说?”
杨眉见他握在门框上的指尖都掐得雪白,方才那一点儿惶然便忽忽散了,待要上前劝他不要再与自己置气,却见路秋匆匆过来,她一时尴尬,便闭了嘴。
路秋跑进来道,“府督,中院军军情,陛下急召,在文华殿。”
谢览强压了心中惶惑,招手让路秋过来,扶了他肩膀才勉强站直,向杨眉道,“方才那些话郡主不用当真,郡主无论如何也是本督恩人,我定把婚书取回任你处置,谢瑜此人奸邪狡诈,不是良配,淮安王爷已经上书,过完年节,郡主便去益州汤沐邑吧……方才说的那些,不过是为了震慑谢瑜……我……不会对你怎样。”
杨眉心中顿生烦闷,实不知谢览心中到底对她存了多少疑虑,便加重语气道,“阿览,你能不能多少信我一些?”
谢览脸色又白了几分,茫然重复道,“信你?”
路秋不明白他二人在打什么机锋,他那里却是再等不得,只道,“府督,军情紧急,陛下急召。”
杨眉见他面色差到了极点,也不知此番军务又要耗费多少心神,心中便又生了几分怜惜,放柔了嗓音道,“你且去忙,我晚上来找你。”说着便立在原地,向路秋道,“照顾好你家大人。”
谢览待要说些什么,一时又觉无力,只得扶了路秋走了。
杨眉立在草庐前怔怔地想了半日,实不知这是从几何时谢览对她竟疑惧到此番情境,心中顿感惘然,脑中不住辗转的只是谢览那惨白的面庞……便越发下定决心,定不让谢览用家主之位与谢瑜交易
。
她怔愣一时,勉强提起精神去平贵妃那儿走了一圈,入夜时命路春驾了车去了一趟阁首府,却被告知大人一夜未归,便也只得回家睡觉。
次日一大早,杨眉刚给谢览收拾了吃食命路春送去,便有平贵妃遣人来接,说是宫里设了小宴,接她入宫赏梅吃酒。她一想左右无事,便又入了宫,此时已入了年节,各宫各府此等活动何等之多。
入得宫时平贵妃遣了个大太监迎她进去,两个人走了一时杨眉忽然意动,便问,“四阁如今设在何处?我竟还未去见识过。”
大太监笑道,“四阁建制不久,文渊阁与文译阁在文渊殿,军策阁和军机阁在武安殿,如今这宫城之内,最热闹便是这两个大殿啦。”
杨眉把心一横,便吩咐大太监,“且引我去悄悄看上一看。”
那太监道,“郡主且随我来。”说着便引着杨眉沿着宫墙根儿走了好长一段,又入了一条夹道,杨眉大惑不解,怎的这太监仿佛做惯了这事似的?竟连点儿挣扎都没有?这也太……奇怪了。
那太监见她一脸不解,笑着解释道,“自打那军机阁谢大人上朝以来,每日里叫咱家安排去瞧瞧的贵人小姐们数不胜数,旁人咱家都安排了,何况郡主?”
杨眉此时方才了悟,不由尴尬道,“是不是还得给公公安排些好处啊?”说着便往头上去拔钗子,她这一脑袋珠翠,应该都满值钱。
那太临唬得连忙用手去拦,“郡主莫折煞小人。那些公爷小姐便罢了,郡主是咱家主子,怎敢收郡主的东西?”两个人说着话已经到了一处侧门,那太监用钥匙开了门,让了杨眉进去,“郡主轻些,别让谢大人瞧见了。”
杨眉过了那角门,见他们所处位置正是大殿侧方,门开时便有侍立在殿角的太监回头,见是他二人便又掉转头去,权作未见。
殿内流水介设着台案,一众书吏都在各自案前忙碌,其间不住有人匆匆来去,传递各类文书消息。大殿高台上坐着一个人,正处偏着头与上来回事情的小官儿说话,正是昨日匆匆分别的谢览。
杨眉不由皱眉,“怎的军机阁是这般做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