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眉坐在榻边几乎不感觉时间流逝,只觉就这么看着他便能到天荒地老似的。也不知究竟是过了多久,谢览渐渐醒来,那眼睫颤了几颤睁开,看见她时目光中有几分『迷』茫。
杨眉愣愣地由他看着,却见他那目光渐渐锋利起来,『迷』茫散去便透出一股子憎恨来,眼前淡白的唇动了一动,便听他冷冷说道,“郡主昨日不是说不会再来了么?”
杨眉一滞,昨夜为了赖着进暖阁,的确是信口开河,然而现在怎样解释?难道说我昨天就是忽悠你么?只得尴尬道,“阿览……你病着,我不放心。”
“不放心?”谢览嘲讽地重复了一遍,冷笑道,“当日你亲手在我心上『插』刀子之时,也未见你有甚么不放心。”
杨眉因他病着,一直未敢替自己多作辩解,此时听他这么说,便不得不解释道,“当日我不与你走,是怕宇文常知道你就在左近,谢瑜此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他果然向宇文常泄了你行踪,我忧心你无法脱身。”
“你知我曾视你如珠如宝,便应知道……”谢览漠然道,“当日我便是死在宇文常手中,也不要你向谢瑜虚以委蛇。”
“阿览……”杨眉自重逢以来头一回听他说些最接近情话的言语,却无半分欣喜,只从内心深处生出一种惶恐来,觉得自己此日只怕便要失去面前这个人,便极力挽回道,“阿览,我无论怎样,总是盼你好好活着的。”
谢览道,“我却只要你呆在原处,等我回来。”他说着又笑了一声,那笑声没有半点温度,“当日你不愿等我,如今又与谢瑜有约,现下却到我处这般惺惺作态,又是为了什么?”
杨眉被他一句话刺得面红耳赤,忍了气道,“谢瑜拿你安危要胁于我,我与他之约,不过是权宜之计,我日后便是剪了头发做姑子去,也绝计不会履了这约……”
谢览十足讥讽地笑了一声,把脸偏转开来,望着窗外月『色』,“郡主婚姻之约都可轻许……我又怎知,郡主此时与我……又不是权宜之计?”
杨眉顿时大怒,腾地站了起来。谢览感觉她动作,却仍旧望着窗外,脸上那笑意便似凝固了一般僵在脸上。
从杨眉站着的角度,隐约便见他那微敞的襟口『露』出的一小截脖颈,颜『色』仍是雪一般的白,因为瘦得可怜,那青『色』的血管便根根凸起,直如潜伏的毒蛇一般……杨眉便忍了气,开口道,“无论如何,你不当疑我待你之心。”
谢览面『色』稍稍松动,口气却毫无转圜,“不要再来了。”
杨眉盯着他看了好一时,只觉那侧颜冷硬如磐石,她一时恼怒,便点了点头,“也罢。”说完回身便走。
谢览一直听到暖阁门响,才把目光从窗外移了回来,果然人去楼空,只余一室空寂,他低头看了看袖中极白的手指,明白此时此地终于只剩了他一个人,恹恹地在这地榻之上苟延残喘。只是天大地大,如此挣扎地勉强活着,竟不知是为了什么……
他正在自厌自弃之际,忽听门上轻响,循声望去却一时怔住,不由自主便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杨眉几步走到榻边坐下,她神『色』宁定,口气镇重,“阿览,你我之间,别的不提,总有情分尚存吧……”
谢览不知她要做些什么,只茫然看她。
杨眉便道,“无论怎样我不能看你这样一直病着。你从现在起可不可以好好吃饭,先把身子养好?”她知道这话他无法回答,便自顾自继续说道,“以后你的吃食便都由我送来,你只需好好吃了,把病养好。等你病好了,你若仍然不愿见我,我便真的再不来惹你厌烦。”
谢览一瞬不瞬地看她,那目中却无甚光泽,也看不出他在想些什么。
杨眉只道他仍是不信,便咬了牙,“不是权宜之计,你总要信我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