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瑜瞪着他,一时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又咳作一团,高声道,“怎的见了家主不上前跪拜,你这家礼是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谢览毫不理会,自己下了车,坐在车辕上的车夫要去扶他,被他一把推开,自抖了抖衣袍,提步往这边来。他神色冷静自持,一双眼睛一直审视地盯着谢瑜,仿佛并未看见杨眉的模样,却在走到火堆旁时开口道,“阿眉,跟我回去。”说话时仍未看她,目光仍留在谢瑜面上。
杨眉还未说话,谢瑜已经大声道,“你自身难保,还敢诱拐我未婚妻?你若识趣便赶紧离去,否则此处便是你葬身之地!你应知前方是宇文常大军,不知宇文常若知你就在他左近,会不会激动得策马来追呢?你若落在他手中,下一个被割了舌头的便是你谢览!”
谢览一听“未婚妻”三字眉峰便是一抖,向谢瑜点头道,“谢家主为本督如此费心,真是愧不敢当。”
谢瑜不去理谢览,自向杨眉道,“夫人,咱们不是商议妥了,我二人上路,把谢览引往徐州,能要了他小命最佳,就算不能,也废他一手一足,从此谢氏之大只有为夫一个家主,你就是谢氏主母吗?”
杨眉一时又气又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她说着便身不由主地去看不远处的谢览,却见他负手立在火旁,双目十分专注地盯着躺在地上的谢瑜,察觉杨眉看他,便侧首看了她一眼,面色淡静,却看不出是否恼怒。
杨眉被他这么一看,便明白谢瑜说的这一大堆他应是没有相信,心中略略宁定下来,问他道,“你怎么还没走?”她其实是想问他怎么知道的她在此处,消息走得再快,谢览本人也还没过黄河啊。
谢览转过脸不去看他,全当没听见。倒是路春在旁边哼了一声,“把高进找来,灌他二两黄汤,再赏两鞭子,便什么都知道了。”
杨眉便看向路春……高进应是不知道婚书这些事的,只是不知路春这嘴巴够不够紧?
谁料路春立时冲她翻了个白眼,摊手做了个无能为力状……杨眉一滞,心道自己果然犯傻,此事难道还有悬疑吗?路春一出去就没见回来,此时跟谢览一块儿现身,只怕肚里肠子有几尺几寸都被谢览知道了,还能瞒住些毛线?
谢览又盯着谢瑜看了一时,突然道,“家主多保重,建康再见吧。”说完又道,“阿眉,跟我回去。”说话时却仍未看她。
杨眉自他出现便没了自己的主张,感觉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听着也就是了。
她正要答应之际,一直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谢瑜突然喊了一声,“你们休想!”说着便挣扎着爬了起来,他双腿僵直,强自爬起来便是一个踉跄,一头便往那火坑里栽,还是路春站在旁边拉了他一把才好险没滚进火堆里。
路春条件反射地拉了他,连忙一脸懊丧地松开,十分嫌弃地拍了拍手。
谢瑜仍然站立不稳,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一棵上,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谢览,开口道,“把我夫人留下,你自走你的!”
谢览冷笑道,“本督忍你到此时,再说夫人二字,休怪本督不顾家主颜面。”
谢瑜哈哈大笑,“谢览,你既不能杀我,又能奈我何?我告诉你,宇文常带大军突然入京,必是去寻你晦气。你得多谢老天帮忙,天降大雪,宇文常大军在前面树林扎营,若他连夜进京,你还过得了黄河么?”
谢览漠然道,“本督过不过得了黄河,不劳你费心
。”
杨眉一听心中大急,忙道,“阿览,你快走吧,赶紧过黄河,别再耽搁!”转头向谢瑜道,“便按你我之约,我随你走,你不许泄了阿览行踪!”
“阿眉!”谢览突然开口,自打露面以来,第一次正眼瞧她。杨眉只觉他那目光仿佛淬了毒,被他看上一眼都有万箭穿心的疼痛。
杨眉一个激灵便停了跟谢瑜说话,十分紧张地向谢览絮絮解释,“谢瑜他……不会拿我怎么样,你赶紧过了黄河,我才好放心。等以后我——”
“谁让你自作主张?”谢览强做的镇定表相立时如冰面裂痕,瞬间消融,他此时恼怒已经到了极处,雪白的脸上便生出一层薄薄的红晕,口气更是锋利的好似一柄尖刀,“你若还记得我走时说过的话,便当在建康好好呆着,如今跟着谢瑜跑来此处,竟是果然要与他往徐州成亲?你是有多想做这个家主夫人?”
杨眉被他一顿骂得脑中嗡嗡,只觉自己只怕是耳中生了幻听,要不阿览怎会讥讽她想做家主夫人,她想说些什么来申辩,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
谢览说完神色有些懊恼,竟像是有些后悔,却不辩解,两步上前拉了她手,往自己身边拖了一拖。杨眉正呆若木鸡地站着,被他这么一拉便是一个踉跄,几乎便要扑到他身上。谢览伸手扶了她肩,将她推到自己身后,转向谢瑜道,“谢家主,你若还有命,咱们建康再见。”说着拉了杨眉就要走。
“站住!”谢瑜嘶声喊道。
谢览毫不理会,拖着杨眉自往前走。杨眉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耳听谢瑜道,“谢览!你白日里还在往中州的路上,此时跑来此处,大队行进绝对来不及,若我没猜错,此处只有你和路春两人吧?阿眉,你好好留下,否则便想想你们三人能不能从宇文常大军中走脱?”
杨眉听他声音瘆人,忙问谢览,“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谢览毫不在意,“此事不用你管!”